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靖】江左有高楼 14-18(夺将番外三)

夺将番外三:江左有高楼


14、

 

经外公事件,梅长苏痛定思痛,调整战术,废话不用多说,当务之急,是让景琰把什么都想起来,他恢复了记忆,一切就方便了。

 

早知今日,他都后悔,安排了战英和宫羽先回金陵,以作靖王归来的铺垫。要是留下战英,有他跟景琰讲讲……徒思无益!

 

晏大夫治病讲究循序渐进,梅长苏等不得了,他写信给包治各种疑难杂症的蔺晨,根据江左盟线报,这位琅琊阁的少阁主正在江湖游历,离廊州不远。

 

信是发出去,梅长苏却莫名有种不太吉利的预感。

 

 

数日后,清旷幽静的梅园中,忽尔一阵鸡飞狗跳。

 

清早,庭生被大白鹅撵了一路,站到梅长苏面前时,小脸都花了。这全怪他那博学多才的爹,祁王生前爱好陶诗,庭生小小年纪,睡前突然就捧起本陶诗,看得两眼放光,于是一大早就独自跑去园东,体验诗中的田园风光。

 

东面是吉婶的天地,圃中有菜,林中有果,辟了个池子,里面养着吃的鱼、虾,夏天还有莲藕,地上养了鸡、鸭、鹅、兔,自给自足,可以供应梅园大部分所需。

 

不识愁滋味的庭生正负着小手在此间感受悠然见南山的意境,不意遇到凶悍的大白鹅,又是祁王的好遗传,庭生倒是爱鹅,彬彬有礼,见而悦之,奈何鹅群欺负落单的小书呆子。庭生从小在江左盟长大,也学过功夫,于是奋力反击,奈何毕竟年幼,被鹅追得惊险百出,幸得飞流和佛牙随后联袂出手,把他有惊无险救了回来。

 

听罢前因后果,萧景琰不厚道的哈哈大笑,边笑边亲切的抱过小家伙,揉揉脑袋,说是回头传他几招,担保他下次能单挑大白鹅!他一面说,还一面偷偷向梅长苏愉快的眨眨眼。单挑什么大白鹅?梅长苏只哭笑不得,不祥啊不祥,那种哪里不对的感觉越发浓重了。

 

下午,蔺少阁主来了。

 

蔺晨要求单独和病人谈话,以便了解失忆的原因,从而找出更好更迅捷的治疗方案,这要求合情合理,梅长苏忧心忡忡的看了萧景琰一眼,勉强答应了,他那最后一眼,宛若是看着小小的庭生和一群大白鹅留在了同一房间中。

 

 

15、

 

“靖王殿下可知韩寿其人?”

 

山间多雨,清晨还是晴天,现在又下起雨来,越下越大,加上风,很有些冷,蔺晨却还摇着扇子,他鼻子微动,第一句话就问得古怪精灵。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端坐另一侧的“病人”萧景琰,听罢却是岿然不动,只以一种军人特有的简洁答道。

 

“不认识。”

 

这人甚至连“韩寿是何人”都不问,没半点多余好奇心,让存心打趣的蔺晨一噎,倒开始觉得,这位靖王有些好玩,不由正视了他几眼。

 

萧景琰此番匆匆南归,除了一匹马,什么也没带,自然没有南方穿的春夏衣服,吉婶先替他赶制了几件里衣,外面临时套的,都是梅长苏的袍子。他们两人身高相仿,梅长苏的衣服又素来宽大,萧景琰穿得很舒服。

 

而此刻蔺晨看去,却见这位靖王,虽然是一身布衣,神色平静,并无倨傲之态,却自然有种天潢贵胄的尊贵。

 

且,最有趣的是,方才梅长苏在这里,临行还忧心忡忡,抓着靖王啰嗦不休,蔺晨认识这位江左梅郎好几年,没见过他这样上心。当是时,这位靖王也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称梅长苏“先生”,但凡先生有命,都是言听计从,笑眯眯的。等梅长苏一走,这人还是端坐在那里,神色从容,宽和坦荡依旧,目中精光微动,却也聪明不露,已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不怒自威。

 

有趣!看来,这位靖王殿下的好脾气,可是只交与他家“先生”一人的?蔺晨正自琢磨,萧景琰却也目光一闪,平平道。

 

“蔺少阁主,可知道林殊这人?”

“我亦不知。”

 

蔺晨彻底乐了,韩寿对林殊,这位靖王殿下的思路,是十分的直截了当,又有些诡异的跳跃,他这下明白,何以天塌下来也自淡然处之的江左梅郎,会气急败坏的写信给他。他脑子飞快一转,自来熟的拿扇子敲敲萧景琰的肩膀,眉花眼笑的道。

 

“靖王殿下,言归正传,我来跟你说说你这失魂症的治疗方法吧!”

 

 

飞流喜欢花,采撷满园春色中,最好的都送给了他苏哥哥,无论梅长苏的哪个屋子,案头多半都有飞流摘的花。

 

甄平在替一瓶红天竹换水,短短一会儿功夫,梅长苏绕室转了三圈,宗主极少有这样坐不住的时候,甄平怕他迁怒,想笑不敢笑,木着脸整花。

 

偏偏萧景琰久久未归,梅长苏又不知转了几个圈,勉强静下来喝茶看了几封信,终究是等烦了,要起身去探看,人,总算回来了。

 

梅长苏抬目看去,只见那人一脸平静,没什么特殊表情,什么也看不出,近乎高深莫测。

 

 

16、

 

“蔺晨怎么说?”

“哦,他说有办法,治起来很容易,包我满意。”

 

包满意?梅长苏听了这句先就很不满意,长眉一动,萧景琰可答得轻松,又轻车熟路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水。梅长苏微感不耐,还是按捺着等他喝完,方沉声道。

 

“具体什么办法?”

“有两个方案,一个痛快点,一个不那么痛快,我比较喜欢那个痛快的。”

 

梅长苏是何等聪明的人,萧景琰的语气表情虽无半点异样,但他如何能不瞬间感觉到其中似有深意,如此微一思忖,自己也举杯喝了口茶,尔后将手随意放到膝上,淡淡只“哦”了一声,手指纹丝不动。

 

萧景琰飞快偷看了一眼,先生脸上已没了表情,只不过,熟悉他如萧景琰明白,这种所谓的平静,其实是山雨欲来之势。而梅长苏每次露出这种表情,他神色越淡,右眼的那道伤疤,却会显得比平日更明显,有些藏不住的犀利。

 

他有心想学梅长苏的表情,如啜茗般喝了口白水,却学得却不怎么像,道。

 

“治疗前,先喝一副麻沸散,以金针刺数穴,再用厚白绢让人手脚固定,免得病人乱动。然后用特质的铁锤,加以内力,先碎左肋……”

 

砰的一声响!

 

萧景琰已刻意加快了语速,然,才说不到两句,梅长苏已是霍然而怒,砰的一捶膝,目光亮如闪电,这哪里是治失忆之症的法子?分明是他当年碎骨拔毒的方案!果不其然,一大早庭生遇鹅,这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一时气得苍白的面颊都红了,长身而起,准备去找那信口开河不知死活胡乱骗人的江湖郎中算账!

 

而萧景琰的反应比他还快,见势不对,便已同时跳起身来,猿臂一伸,先把梅长苏搂了个满怀,不让他冲出去,却是低声道。

 

“碎骨拔毒,本该从四肢开始,病人没有那么痛苦,但,若是先碎尽了四肢之骨,再动中枢,恐怕病人没有体力,能撑下去,然后……”

“……你也闭嘴!”

 

萧景琰越说越慢,声音越低,甚至,依稀有一丝极压抑的哽咽之音,只是把他抱得紧紧的,梅长苏越发气不打一处来,胸中似有雄雄烈火,只恨现在武功全失,硬挣是挣不出来的,只好听着那人的哽咽,依稀还感觉到,自己贴着那人眼睛处的鬓发,已有点湿了。

 

像他这样骄傲的人,是不乐意示弱于人,哪怕是萧景琰,尤其是萧景琰,多难走的路,他也一个人闯过来了,正是因为知道那份艰难与沉重,他有时真的不想让他人为其分担,为难伤心,他自己担着不好吗?尤其是景琰,特别是景琰……

 

“我当时怎么不在……”

“给我闭嘴!!”

“……好。”

 

梅长苏的语气森然,这人每次不耐烦了,脾气就会突然坏起来,萧景琰其实不怕,若是平日,甚至,还会觉得有点可爱,只,今日不同……

 

不止是蔺晨,其实庭生也对他说过,那日他在花园教庭生吹羌笛,问这孩子,是如何与先生认识的?

 

庭生本自一蹦一跳,突然之间,却如大人般的静了静,他说,其实他刚见到梅长苏时,先生不是现在的样子。

 

那时先生头上脸上都缠着白布,手上也是,只露出一双冰冷森然的眼睛,即使是看到他,像是要笑的样子,也很怕人。

 

那时的先生不太喜欢说话,一定要回答,基本只有一两个字。庭生以为,那是他的伤口太疼,所以也不多问。

 

可,又有那么一次,他晚上做了噩梦,吓得哇哇的哭,一抬头,却见梅长苏先扶着墙走过来了,先生当时看着他,眼睛还是亮亮的,本该有些怕人,唯独那一刻,庭生却突然不怕他了。先生那时,有点笨拙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过了一会儿,才问他要不要听个故事。

 

梅长苏后来给他讲过许多故事,口才极好,唯独那晚,那故事讲得磕磕绊绊,一点也不好笑,好像是先生很久没给孩子讲过故事了。

 

 

“好。”

 

这一刻,萧景琰抱着那把瘦到快散架的瘦骨头,想到那道伤疤的来历,想到梅长苏每每抬起那道带伤的眼睛,却总是愉快又温柔的看向他的神气,心中难过到了极点,却也还是觉得这人这样的可爱,先生强横了半辈子,总是把好的留给大家,别的都自己担着,大概是忘了,有人分担,是什么滋味?

 

于是,萧景琰只认真答了个好字,还认真点了点头,这个动作,多少平息了梅长苏的怒气,他的口吻还是恶狠狠的,面颊却多少已柔和了下来,过了片刻,甚至手上还有些笨拙的抚上了萧景琰的背脊,只是有些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

 

反正想与不想,这人现在都知道了,知道得这么突兀,还平静如斯,装作什么事也没有,还狡猾到拿话来试他,梅长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心下又有一丝说不清的酸楚,好像酸楚,又很痛快,也有一点……轻松。

 

而景琰的感觉,他其实也懂,当年踩上那条不知是谁的断臂,他也在想,若是那个景琰被围攻的夜晚,他就在当场,而不是在千里之外,该有多好,虽然,那人估摸着也是断然不想他出现在那里的……

 

其实,无论过往如何,他们现在都好好的在一起,这,就很好。

是,最好的。

 

 

17、

 

或许是配合梅园主人愤怒复杂的心情,外间不但雨骤风狂,且是电闪雷鸣,梅长苏和萧景琰却偏在这种天气,又沿着登山廊向山上的高阁走去,连佛牙也没带。

 

如此并肩而行,走了近半,不知是刚生过气,还是雨气寒重,梅长苏有些没力气了,便很自然的停下步来。这个春季多雨,山间崖壁上不时会垂下一道飞瀑,也巧,他停步的位置,游廊拱起,恰如飞桥,面向大江,背后不远处便是一道瀑布。

 

此刻,雷声不是很大,电光却是密如飞剑,两人却谁也不惧,只是淡淡看着,看了一阵,一直十分安静的萧景琰第一次笑了笑,却道。

 

“先生创过一套飞烟剑法,今天我也效颦。”

 

说着,他却未拔剑,只是用手指灵活的比划了几个姿势,梅长苏依旧不语,只是看着,好像只是用心在捉里面的漏洞,眸中却又浮出了一丝笑意。

 

那剑术化自眼前的闪电,出入之间,快,且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其实不止武功,行兵打仗也是如此,所谓快,是打破常规的时间,所谓奇,是打破一切常规的规律,使得敌军惊讶,措不及防。

 

梅长苏自己也是此中高手,他看了半天,好像捉到个空子,忽然以一手往个方位一击,眼看快碰到了,萧景琰却是一笑,原是故意留了个破绽给他,反手要捉他,梅长苏神色不动,指尖却异常灵活的一转闪开,原来,这也是他的诱敌之计。

 

两人的手指一来二往,飞快已变了数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正自神出鬼没,精彩纷纭,梅长苏始终安静袖在他那大袖子里的另一只手,却突然毫不客气的一握,一把捉住了萧景琰的手腕,往回轻轻一扯,四两拨千斤。

 

高手过招,也能这样耍赖?萧景琰一怔,正想打趣他,却又想起,自己在归来途中玩猜枚时,好像也干过差不多的事,便又有点讪讪的笑了。

 

 

雨下得这样大,梅长苏的手指自然冰凉,他的动作没什么力度,却很稳定。

 

“晏大夫不是你外公,和静姨也没有关系,我这些年,也没法跟她联系。这次得到消息走得匆忙,我也来不及准备,那个针囊,是那晚捉到你,我才临时拿来骗人的。”

 

这是梅长苏第一次说话,却是这样一句,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语调却还活泼,特别是说到“骗人”两字,萧景琰看得清楚,一道电光闪过,照亮了那人脸上的消瘦轮廓,却也映出了他眼中的一点顽皮。

 

梅长苏也看着他,似有些歉疚,又似有些好笑的道:“景琰,你有时,也别太信我,什么都把我往好里想,我实在没办法了,也会骗……”

 

萧景琰假装皱皱浓眉,作势“嘘”了一声,手中却把那冰凉的手指往掌心更捂了捂。

 

“庭生可不是我的儿子,他是祁王的遗腹子。祁王哥哥是你长兄,从小最疼你,你也最听他的话,你自己以前都说,那是长兄如父,现在想想,其实,祁王兄也不比我们大几岁。你如今这么胡思乱想,祁王怎么不来梦里踹你一脚?”

 

“我怎么能不认识你?像庭生那么大,咱俩就一起爬树,一起习武,一起学兵法,我母亲是你父亲的妹妹,静姨,就是你娘,也如同我的父母的妹妹一样,咱俩比亲兄弟还亲。要不,怎么只有我能找到你,就凭那么一点蛛丝马迹。”

 

“两年前你突然失踪,大家都说你死了,我不太信。景琰一向倔得很,没那么轻易会死掉,所以我在找。找来找去,那天我正在抄“橘颂”,突然就有你的消息了,景琰,那天我可真高兴。”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景琰,修这园子时,我们挖到这股泉水,那天,恰好是我娘的生日,她已经不在了。父帅,从前喜欢石楠树,我娘为他种了好多,所以我也在寒泉边,种了石楠。”

 

“那处剑池,是赤焰军的剑冢……”

 

“我是林殊,也是梅长苏……”

 

 

大雨如倾,立于悬桥之上,天地间,急急的雨点如白帘,不时随风而动,闪电依旧不时穿过那道雨帘。

 

水声、雷声中,梅长苏的声音不很大,却很清晰,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许多,开始,好像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渐渐,逻辑顺畅起来,言简意赅,心平气和,将二十余年的往事捡出最重要的,全都告诉了萧景琰。

 

包括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包括那惊心动魄的赤焰案,包括萧景琰因何会变成燕老大的前因后果,也包括他又是如何从林殊变成了梅长苏……

 

他讲了那么多,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想过,会说得这样深。

有些沉郁,也有些轻松,这些自己都不会轻易触动的伤口,最脆弱的地方,能这样坦然,毫无保留的讲给另一个人听,原是很好很好的。

 

梅长苏的目光久久落在远处的剑池上,此刻风雨大作,自然看不见青山倒影,可,那其中的寒气,赤焰的沉冤,赤焰的剑气,他都看得见。

 

萧景琰听得沉毅,有伤恸,有震惊,有愤怒,他一直知道先生身上有很多的秘密,然而,真正知晓的这一刻,这些秘密比他想象中更为沉重痛苦,但,再压抑,他却也有毅然担起重担的决心。

 

或许,是因为他早有准备,即使,是在西厉那些尽忘往事的岁月中,他也没有真正忘记自己的责任,一直都在等待,他要找回的,从来不只是记忆,而是那份该他担起的天下。

 

又或许,这份平静,是他们在一起,前途再多难,却也没什么好怕的。

 

对他而言,梅长苏一直是个迷,直到这一刻,这谜底才彻底的解开了。

若无梅岭,林殊或许一生纵横,意气风发,却不会被淬炼成今日的风采。

若从开始就没有赤焰,像他曾在小城中想象得那样,梅长苏或许逍遥江湖,却也不会是今日的梅长苏。

无论是哪种,这人也必然是人中龙凤,可,天降大难,夺去了许多许多的东西,这人却还是站了起来,今日风骨,犹胜往昔,胜过任何一种可能,风华绝代,令人倾倒。

 

这,才是萧景琰遇到的梅长苏,是他心中,最好的那个梅长苏。

 

 

他们静了很久很久,最后,萧景琰只问梅长苏道。

“若是,我不曾出事,没有失踪,你会来找我?告诉我这些吗?”

 

梅长苏沉默了片刻,却还是诚实答道:“我没想过。这两年光顾着找你,我总觉得自己能找到,可,也没仔细想过,找到你该怎么办?”最后这句,他说得很亲切。

 

“刮了我的胡子,也是你临时起意?”萧景琰居然开了个玩笑,梅长苏也是一笑,顿了顿,却道。

 

“景琰,若是你没有出事,或许我不会去找你,因为……不,我还是会去找你,因为我一定会回到金陵,不过,那个时候,我应该早就把什么事都彻底准备好了,不会像现在这样,糊里糊涂,不时被你问得莫名其妙,有时气得……”

 

他笑了一声,没往下说。

 

萧景琰却明白,这正如他所想象中一样,若是他没出事,梅长苏还是会来,大概,却不会这样坦然告诉他这些事,说不定,这人会要一个人背起所有的责任,不告诉他所有的往事,像在小城中一样,伪装成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他面前,什么也不说,伪装得,可能还更好。

 

他更想起了那句话,小城之中,梅长苏伸手将他一揽,消瘦的肩膀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却是笑言,此病再也难愈,只是未来这十四年,一定好好的活下去。

 

十四年,若是他没出事,等梅长苏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要来见他的时候,还能剩下几年?这人方才说了那许多,却偏偏没讲一句,当年碎骨拔毒,凶险万分,他自己,当时也还那样年轻,可曾有过一丝怕?这个人啊,对他自己那样狠,对他人却总考虑得那样周详,即使是这一刻,都不肯说一句让萧景琰难过的话。若只剩那几年,这人大概,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他心下有些气,又有些庆幸,不觉握紧了那人的手,用的力气,是近乎要把那人握疼的力气,人,却是扬起眉毛,看着那人眉下的伤疤,在大雨中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道。

 

“那我很高兴,遇到了那一场意外。”

 

 

18、

 

连绵成月的阴雨,也终有放晴的一日。出发那天,遥望山间深深浅浅的新绿中,早已是满谷粉白的桃花,枝头小鸟啼鸣,春华如许,他们却要告别梅园了。

 

金陵的璇玑公主没能等到枝上第一枝桃花,也未能看见,那位有着她滑族血统的皇子身登太子之位,带着遗憾与不安,离开了人世。由谢玉扶持的献王趁此良机,将矛头直指誉王,才失助力的誉王,惶恐愤怒,亟待反击。

 

时机已到,是时候,让失踪已久的靖王,光明正大的回到朝堂上去了。

 

 

一顶金冠,一顶玉冠。

 

晨起,梅长苏拿起玉冠,将随意纷披的长发束成端正发髻,一丝不苟,这是他在江湖多年,从未用过的发式,等了这样久,终于等到了这一日。白玉温润缜密,掩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剑气,却也映得双眸越发深彻,一如剑池之水。

 

身后有人轻咳一声,却是萧景琰来了,梅长苏一回首,却见这人也束起了一顶金冠,发髻束起,面庞越发棱角分明,两道漆黑的剑眉飞扬,手上却端着两碗黑漆漆的药。

 

梅长苏微微一愕,不由就皱眉道:“怎么是两碗?”

 

他本自英风四溢,这一抱怨,隐约却露出一丝呆,萧景琰心下暗念了句“好蠢”,脸上却是四平八稳的端然一笑,假装什么也没有的把碗平平放在案上,自己也很自然的坐到他身前,大胆愉快端详起这人难得的蠢相,看得笑眯眯的道。

 

“我陪你喝一碗。”

“胡说!药怎么能陪?”

“你上次不也问都不问,拿过去就帮我尝了一口?还立刻问蔺少阁主,这玩意是毒药吗?”

 

萧景琰故意把语气放得很轻松,心意却颇执拗,那日风雨雷电中,他就想好了,他想陪梅长苏好好喝一碗药,不止是这一碗,若有那么一日,到了十四年的最后一天,真正无计可施,他也有胆量,必能平平静静的,陪梅长苏好好喝完最后一碗药。

 

他担得起。

 

梅长苏察觉到了那份固执,不意他竟如此认真,又微微一愕,眸光轻闪,扫了扫那两碗冒着热气的药汤,似有所悟,一笑,便果断提碗,将药一饮而尽,旋即凑过去,却在萧景琰唇上一吻,总结道。

 

“尝过了。”

 

他尝到了,那药的味道原来真的好苦,却又,真的好甜。

 

 

沿着曲折山路下山时,萧景琰无意回首一顾,却见梅园已半隐于青山绿树之中,即使明知其方位,仔细去看,竟也难见端倪。他曾与梅长苏把臂同游的高楼、剑池、登山廊、飞瀑、吉婶的桑林与鱼池,皆在身后,渐渐不可复见。

 

昔有武陵人,误入桃林后,不复得其路,难免怏怏,而萧景琰虽也明知,这一去,便不知何时能再见到梅园,心下却是一片坦荡,山中虽好,他的路,却一直都在山下。

 

好巧,树叶上又落下一泡凉凉的雨水,打在萧景琰颈上,一如梅园也在向他告别,这一次,梅长苏也又替他擦了一把,两人相视一笑,皆是神采飞扬,犹胜那林间树叶中洒下的朝阳。

 

他们,要一起携手入世了。

 

 

tbc


番外3正文在此结束,后面还有俩藏书楼之夜的平行世界靖苏版苏靖版


1、韩寿,是的,就是偷香典故里那个韩寿。阁主和靖王见面时,靖王穿着宗主的衣服,加上他又每天和宗主一起,身上染了宗主常用的辟寒香。这香气本来不甚分明,但阁主是医家,一下子就察觉了,他又是个活泼人,所以拿偷香的典故来打趣靖王,结果靖王的脑回路转去了其他方向XD


2、寒泉是诗经里的句子,是孝母的典故。宗主19就没了麻麻,虽然他总很强悍的样子,心里应该一直非常思念麻麻,修梅园挖出了寒泉水,他就在泉水边种了石楠树,代表他爹亲,陪伴母亲,算是尽一点孝道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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