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靖】少年看却老 16-24(夺将番外四)


庆功宴上,梅侯意外收获了西厉皇帝的表白(?)

大梁陛下:可恶!朕这就去把那厚脸皮自荐的西厉国主纳入后宫!

 

小醋可以怡情,陛下和梅侯多年后重回西厉小城的故事。



【靖苏靖】夺将番外四:少年看却老

二、春

 

16、

 

梁书。明帝纪:“八年,天子应厉主请,合击渝,大破之。”

 

 

17、

 

葡萄美酒,夜光杯,酒不醉人,人自醉,梅长苏目光又看过来时,这可是今晚第二次了,西厉皇帝的脸上竟不由当众一红。

 

这是庆功酒,是西厉皇帝为酬谢大梁将帅,亲赴前沿举行的夜宴。但,对席中厉人而言,这杯酒的滋味可也有些复杂。

 

 

不久前,大渝玄布将兵十万侵厉,兵锋已至岷山下,岷山是通向厉都的重要关隘,这道屏障一旦被击破,渝军便可长驱直入,西厉或有覆国之忧。厉主仓皇间唯有自贬为臣侄,急急遣使卑辞向大梁乞援,幸运的得到大梁皇帝萧景琰的俯允。

 

此番若无大梁援手,西厉危矣,更兼,自萧景琰继位,大梁国力日强,不复昔年偏安之局,不但全国开荒屯田,更将梅长苏这掌军重臣常年放在北境不动,说好听,是震慑四邻,说难听,怕是这位雄主已有北顾之志。嘿,如今周围邻国国主,私下提起那萧景琰,谁不暗称一句“强梁”?

 

强梁的人情不好还,那梅长苏本人,也不好惹。

 

西厉皇帝继位未久,当年渝、燕、东海围梁那场大战,他没赶上,但,刚刚发生的这一战,梅长苏其人从中起到怎样作用,厉主再是清楚不过。

 

最初西厉求援,大梁内部颇有分歧,不少大臣都认为,渝、厉多年来交兵不断,是个沾不得的湿面团,而这两个邻国素来皆与梁不睦,大梁没必要卷入他们的战事中。

 

唯独梅长苏力排众议,主张出兵,而此人对战局的判断,更不谓不精准。当时厉、渝正在岷山激战,两军都知道,岷山,便是此役的决胜之战,是以都投入了全部兵力。

 

自大渝玄布得知厉主联梁后,亦火速向渝主求援,再三陈说利害,他向渝主表示,各种迹象皆明确显示,梅长苏已在西境集结重军,厉兵秣马,随时可能向岷山出发,渝军增援,必须抢在梁军前面。

 

渝主于是急调援军,玄布遂将增兵埋伏在梁师通往岷山的必经之路上,依托地势,步下三道铁索防线,准备阻击来援梁军。玄布有信心,只要能拖住梁军一个月,他便能攻克岷山,那时,厉军军心必溃,而他的老对手梅长苏再有天大本事,也救不得溃散的西厉了。

 

谁料梅长苏并没有去岷山,他做足了姿态,长林军行军途中却突然一转,兵锋凭空般消失在了玄布眼前,却以大迂回,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闪电般出现在渝师身后,扼住了渝军的粮路。

 

彼时渝军边境主力已尽数集结到岷山,其他地区兵力自然空乏,梅长苏正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契机,从而一出手就取得了战场的主动权,逼得玄布进退失措,就此改写了战局。

 

这眼光,委实毒辣。

 

更何况,战场之外,厉主还侧面打听到,此番援厉,与其说,是梅长苏最终说服了梁主,倒不如说,梁主尚在权衡各方意见,这位重臣便已擅自做出了行动,使得梁主不得不顺水推舟,认同了他的意见。

 

如此强邻,又有如此专横的权臣,虽为友军,西厉君臣又岂敢有半分松懈?

 

是以,厉主不但千里迢迢带着珍宝美酒赶到这里,更是实打实的拿出“臣侄”的态度,来宴请这位梁国使者。这么说吧,他把公主和质子都准备好了,只要梅长苏代表萧景琰稍微示意,无论是要公主和亲还是皇子为质,哪怕是梅长苏自己想讨个西厉宗室的贵女,他当场都能把人交出去!

 

也就是说,正常情况,这种场合,西厉皇帝绝不会联想到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问题,他,却偏偏想到了。

 

 

无他,这叱咤风云的江左梅郎本人看上去可真年轻,谈笑间,双目闪闪如岩下电。梁人常有种特殊的潇洒风度,长林主帅尤其如此,风姿神秀,几乎不像个将军,明明刚指挥过一场大战,却自安详从容,英风不露,让人一见,不由就觉得,不知后面还会有多少传奇,在等待这人续写。

 

或许,也是大家都多喝了几杯,西厉皇帝发现,梅长苏见礼时,先是目光随意扫过他脸上毛茸茸的大胡子,之后坐定,言笑间,又若有若无的再看了一次。且,这人第二次看过去时,眸中波光一闪,唇边淡淡含笑,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活泼泼、暖洋洋的味道。

 

西厉皇帝年纪不算太大,但自幼和兄弟们一路厮杀到皇位,心境十分沧桑,自问也是老狐狸一只了。他自己都没料到,能被这一笑弄得红了脸,全然忘了这实是个何等危险的人物,竟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梅侯风采,孤若为女子,当以身侍之!”

 

此言一出,真正满座皆惊,西厉的老臣们很是痛心疾首,心想都是国力衰败,不得不对强梁自称子侄,而我主这般的雄姿英发,见到对方主帅,却要侍奉巾栉了!真正祖先蒙羞!

 

大梁将士们则惊得齐齐侧目看着那西厉国主,这国主按照厉人风俗,头戴一顶华丽无比的大金冠,工艺精湛,上缀金叶千枚,每一动,金叶便跟着簌簌作响,颈前也挂着条硕大的金嵌宝石项链,正中是枚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浑圆无比,其色如血,溢彩流光,腕上还戴着粗大的双头蛇金跳脱,沉甸甸的,亏他两手还能挥洒自如。看这国主年纪轻轻,已生得一张菩萨似的泥金色面皮,两颊虬髯怒张!怪只怪两国风俗迥异,大多梁人都不曾见识过西厉这般金灿灿的品貌,心中皆道:便是女子,也断不能要你!

 

还是梅长苏见多识广,最先反应过来,依旧一笑,这次笑得是标准的使臣风度,他起身举杯道:“陛下过誉,外臣不敢当,倒是有一事……”

 

梅侯以恰当的外交辞令,转移话题,且从容表达了大梁皇帝的意思:愿睦邻友好,与西厉结为兄弟之邦。西厉国主松了口气,知道萧景琰意在北面,只要自己不生事,便没有故意为难的意思。西厉诸臣,也跟着松了口气,觉得大梁在这种形势,还能如此,虽是强梁,也算是很厚道了。

 

于是双方尽欢而散,大家交换了国书,厉主一直送到边境,方自依依而别。

 

 

18、

 

梁军营中,马鸣萧萧,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正在帐下摇头晃脑的写文书,是依照梅长苏之命,向陛下报告此行斩获。

 

长史顾毅,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当年长林军边关一战,点亮了多少江左少年的平生之志,誓愿追随梅帅将满腔热血留在大梁北境,顾毅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也真是年轻,他手无缚鸡之力,头上也没有片瓦遮头,全凭一腔热血,硬生生徒步千里走到了北境,连鞋都走破了,形貌如乞,却毫无惭色,风尘满面就兴冲冲出现在梅长苏面前。

 

正是感于这份对国家的热忱,梅长苏痛快留下了这个斗志昂扬的年轻人。

 

虽不能直接上阵杀敌,做常胜将军的长史,也是件很痛快的事,比如纪录此行。顾毅正挥笔向陛下历数,这一战下来,梁军击溃渝师,将益州、岐州重新纳入大梁版图,梅帅又如何说服厉主,使其主动保证,未来在西面堵截大渝与西面诸国的贸易,从而达成陛下的国策,在外交上对渝已形成合围之势……

 

说起大占宿敌便宜,圣人也会偷着乐,谁能免俗?顾毅更是笔墨酣畅,简直意气风发,直到结尾,记到西厉国主那句“戏言”,忽尔罕见一顿,似觉有点不妥。虽说丢脸的是西厉,但,毕竟是庄严国书,大梁的陛下又是个正经人,平日全然不苟言笑的,顾毅想了想,还是拿着墨迹未干的文书就去找梅帅请示。

 

梅长苏在看新兵演练,身边还围着几个人,与他在说粮草调度事宜,正忙得不可开交,闻言之际,原是不假思索就道“胡闹”!偏,恰有一行大雁飞过,他无意看了一眼,忽尔一笑,顿了顿,又叫顾毅如实写来可也,那神气,莫测高深。

 

 

实诚的文书送抵金陵之日,日理万机的大梁天子正坐在龙椅上,耐着性子听群臣俯首恭贺他的武功,毕竟,这般收复北方的故土,还是大梁立国以来的头一次。

 

萧景琰面无表情的想着,好像也就不久前,同是这金殿上,也有不少大臣声泪俱下的劝他不要“穷兵黩武”,若非如此,出兵之际,他和先生也不用大唱红脸白脸,不过效果倒不错,最妙是声东击西,借势把玄布骗了,所以,也算这些大臣的“功劳”?嗯,那几个家伙现在好像又很激动,满面忠肝义胆,誓要追随他巡视大梁新拓的领土,不知道的人,大概还以为这些全是他们的功劳。

 

听这表扬太无聊,然,终有一日权在手,斩尽天下马屁精,这等美事,哪怕是天子,特别是真正的天子,也知道不太可能。

 

换做更年轻时,萧景琰还会快乐的想一想,现下,他只冷静喝了一口水,目光则忍不住又往案上的文书扫了扫,虽说看看封面,也知不是梅长苏的亲笔,但,那也是先生的信!他准备再按捺片刻,不是这种乱七八糟的时候,而是回头下朝,屏退左右,静下来再细细一阅,所谓赏心乐事。

 

想到此,萧景琰心情好了许多,唇角微微带笑,叫旁人看去,似是马屁之奇功,连这素日的铁面君主也笑了。

 

而萧景琰却又听到了些其他动静,目光不动声色的向旁看了一眼,那重重帷幕后,他似乎又看见了一双熟悉的小脚丫,嘿!

 

总算官样文章念完,萧景琰立刻起身,表示朝会结束,他一手拿着文书,同时熟练点了几个大臣的名字,叫他们去暖阁继续汇报、议事,毕竟,对于勤奋的大梁天子而言,他忙碌的一天,在朝会后,其实才刚刚开始。

 

大梁皇帝今日也未尽改昔年的将军做派,他和大臣们边走边说,口若悬河,大步流星,哪怕是经过帷幕后那双等待已久的小脚丫,也未停步。

 

如此场景,随行大臣们都是每日看惯的,陛下未曾停步,他们也不好自己停下来与小皇子见礼,只是微笑而已。大家都知道,陛下如今膝下只有这一子,聪敏好学,性子也十分活泼,陛下对这儿子很得意,而小皇子最爱四处跟着陛下,俨然如同陛下的小尾巴。

 

萧景琰被方才那顿表扬憋住了,一路份外滔滔不绝,语速比平时还要快,见到庭生,只来得及飞快从袖中摸出一块点心,熟练的塞给小尾巴,顺手在小家伙脑袋上揉了两揉,便又匆匆走了。

 

这,便是今日大梁的步伐,精力十足,仿佛永无停顿。

 

直到掌烛时分,萧景琰才有功夫再喝口水,一边亲自督导庭生的功课,一边欣赏那份在袖子里放了半天的文书。

 

顾毅的妙笔生花,大梁天子读得眉间不时有亮色飞舞,唯读到“梅侯会厉王”,忽然笑容渐敛,一旁的庭生还在端坐低头认真写字,依稀只觉暖阁之中,似有醋意弥漫,久久不绝。

 

 

既然益、岐,重入大梁怀抱,天子应群臣之请亲巡,也是应有之义,按照官方公布行程,庄严的天子大纛理应还在路上。

 

然,某春月夜,梅长苏才进他的中军帐,忽闻酸气扑鼻,仿若金陵特产。他一喜,不及转头,有个黑影飞快将灯一吹,抢先将他自身后一把抱住,半真半假搂个贼死,熟悉的呼吸吹在他耳根,有人又似含笑又似恨恨的压低声音道。

 

“若为女子,当侍梅侯,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先生真真好艳福啊!”

 

以讹传讹,果然面目全非,这话千里传到金陵,就成了这个版本,梅长苏都稍感意外,却旋即抛开,他好不容易把人骗来,急待一见,天大的事,也丢开了!

 

奈何黑暗中,他接连两次试着回身,都被那人不讲道理熊抱着拥了回去,倒是耳后又被连亲了几口,这么多年了,热切亲密,依旧犹如年轻时。那人抱住他乱亲,声音含糊,却还不忘调侃,说是这次该燕老大“报仇雪恨”,也要打劫先生的胡子!

 

梅长苏失笑,这仇记的,真是源远流长,嘿,早知他家日理万机的陛下也能这么快就拐来,他就真留把胡子,又有什么问题?只那温热身躯,明明就在身后,还有酸气冲天,却偏见不到人,梅侯也沉不住气,急道。

 

“诶,景琰,放手!让我也好好看看你啊。”

 

 

19、

 

萧景琰被他一语说得大悦,心肠一软,酸气大减,手上也就好好松了劲,脸上还无意识的摆出了个任你瞧的神气。

 

偏这人说得好听,一旦得了自由,才不着急去看他,反而捉准空子,借地利之便,回身反手把皇帝一搂,不由分说,搂搂抱抱间推搡几步,直接把人放倒在了平日小憩的床上。

 

萧景琰全无防备,被他脸上亲着,脚下绊着,挨挨蹭蹭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被推在了床上。他一时晕头转向,半是好笑,半是狼狈,再定定神,却见安静下来的梅长苏,果然很仔细的在端详他,看着看着,明明是幽暗光线,那人眼底就闪出了好一片明亮璀璨的星光。

 

咳,就算大半年没见,怎么就急成这样?看着那双别样晶亮的眼睛,同是久旷的萧景琰都替他有点不好意思。咳,话虽如此,自己心底却也是一片柔软,动作上更是十分愉悦积极的打算把人往怀里搂,再接再厉!

 

“长苏……”

“嘘。”

 

梅长苏把人捉实压好,看看再逃不掉了,便又从容起来,还示意萧景琰不要乱动,同时目中又是光华一闪,慢条斯理的在他眼皮上亲了一口,哄得他才乖乖闭了眼,一手便捂住了他的眼睛,动作毫无征兆,手上倒很温柔。

 

萧景琰被捂得一愣,这次轮到他急躁,半年没见,他想看他,他当然也想看他!如此抗议似的挣了挣,偏此轻怜密爱之际,不能真的打架,萧景琰本来就只用了三分力,被梅长苏笑着在他鼻尖上落下一吻,又自动减了一分,很自然,被那人连亲带摁,老实压回了原先的位置。

 

而那人还捂着他的眼睛,有条不紊的亲他,从头发吻到眉毛,顺着耳垂滑过下巴,细细密密,一寸肌肤也不放过,明明肆无忌惮,力道却又若有若无,别样风流蕴藉。

 

这家伙“看”人的方法还真特别,是用亲的,而这吻,像那坏家伙自己一样,云淡风轻的,偏就亲得别人心底生出点点火苗,有种种说不出的滋味。

 

摸得着,看不见,真是!也是直到这一刻,后知后觉的萧景琰才意识到,自己像是又双叒叕被这家伙调戏了?

 

虽说已是又双叒叕,这方面始终十分自信的皇帝每次都一样的懵,这辈子,莫道今日是称霸一方的大皇帝,邻国口中的“强梁”,就是昔年最落魄的时候,燕老大手提大刀,雄赳赳满面苍髯,半夜进山土匪都不敢抢他!

 

好汉不提当年勇,但,现今这世道是怎么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让我看看景琰。”

 

仿佛就是为证实他那个很不妙的想法,梅长苏低笑一声,居然掉起文来。萧景琰平日案牍劳形,太过忙碌,没空去读闲书,不知这后面的接的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字眼,却也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更何况,此时此刻,貌似还是他千里迢迢,自己送上门来让这家伙调戏?大梁的陛下觉得更不对劲儿了。

 

不过,这世上敢调戏他的,也只有这人,他的生命中有了这个人,才有了那许多意外与惊喜。不知是想到此处,还是萧景琰觉得反正也拿这人没办法,一笑,索性换个姿势躺舒服了,彻底放松下来,任由这人这般慢悠悠的“看”他。

 

眼睛不能视物,其他的感官就份外敏感,这帅帐的环境,萧景琰并不熟悉,可,覆在他身上的这人,从气息到重量乃至动作,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异常的亲切。

 

于是乎,那些他现在看不见的细节,也都一一清晰无比的浮现在眼前,比如梅长苏薄薄的唇,有时看上去,那线条甚至有些肃然锋利的杀气,真正亲到脸上,却是柔软的,更唤起无数旖旎的回忆。

 

萧景琰闭着眼,也顺着梅长苏的背脊摸了一把,虽在军中,不是战时,梅长苏并未束甲,穿的仍是便服,只袖子不如他从前在金陵家中那样宽大,料子质感倒是一般无二。惹得萧景琰下意识闻了一下,可惜,军中没有新剥的橘子,这人现在也不太用辟寒香了,便只有干净的气息,少了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甘甜气息,让人更想凑近了去仔细找一找……

 

胡思乱想,情意绵绵,一切正自美好顺畅,偏,帐外忽尔有个最煞风景的声音欢然大叫道。

 

“梅帅!您要的北燕军情调动节略,卑职写好了!”

 

 

事发突然,两人都僵住了,那声音萧景琰也认识,是梅长苏帐下一个姓顾的长史,文章写得慷慨激昂,人却总有点楞,比如此刻,明明主帅帐内黑灯瞎火,还不知避讳……

 

是这家伙,愣头愣脑,若不应他,怕是会一直叫下去,最后自己跑进来也难说,梅长苏心下叹了口气,只好放开他家刚搂得热乎的陛下,正正色,出外料理。

 

萧景琰也赶紧悄然从榻上爬起来,整整衣冠,顺便还整了整床上的褥子,免得露出什么风流痕迹。这一整没整好,他摸到一物,不大,有点沉,细想是方才亲热时从梅长苏的袖子里掉下来的。

 

他随意拿起一看,是尊小小的铜菩萨,许是贴身携带,揣在怀里久了,已染上了梅长苏的体温,摸上去竟是温热的。那菩萨用料十足,沉甸甸的压手,竟然是实心的,做工却简单古朴,萧景琰认得,这是西厉风格的佛像,厉人崇佛,从前,他在小城的那些兄弟,人人身上都会挂一尊。

 

想来,这是梅长苏此行的收获。

 

萧景琰还是没留意,只,再翻过来一看,菩萨有张面团团的脸,造像慈悲欢喜,却是一脸毛茸茸的大胡子!看着那把越看越可疑的大胡子,想起“梅侯会厉王”中的描述,萧景琰脸瞬间就黑了,本已熄灭的醋气突然雄雄重燃,咬牙切齿,沸沸腾腾!

 

可恶!朕这就去把那厚脸皮自荐的西厉国主纳入后宫!

 

 

20、

 

从前的西厉小城新换了主人,远方皇帝宴上一句酒话,大家就忽然从厉人变了梁人,百姓们也惶恐了几日,发现也无甚变化,便又渐渐放松下来。

 

已经是春天了,无论是耕种、打猎还是牧马,都要忙碌起来,只要没有战乱,寻常百姓谁有心情再为千里之外的皇帝操心呢?不管那皇帝是从前的西厉皇帝,还是今日的萧梁皇帝。

 

不过,新皇帝也还是有些用处,前不久,大梁官员送来了许多粮食,城中百姓但凭户口,每家都能分到一份,还有肉,多少年没见过的好事,让百姓平增了些许好感。

 

这一日,按照小城习俗,是春天的第一个重要节日,家家户户都要收拾整齐了,去城西庙里上香祈福。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混进两个南梁客商打扮的男子,都是黄黄的面皮,团团的脸,五官略有些浮肿。一个眼睛很亮,却只有几撮稀疏的黄毛胡子,让崇尚胡髯之美的小城百姓来看,简直人间惨剧!另一个生就两道浓眉,下巴光溜溜的干脆没有胡子,样子挺和善,只偶尔,像记起什么似的,会故意摆出副谁都欠他八百吊的模样!

 

 

官样文章上,大梁天子还在西巡路上,而萧景琰本人,早趁这空子,易容改装,和梅长苏一起带着从人,去了昔年“燕老大”的西北小城,这小城如今,也是已属大梁的领土了。

 

萧景琰大概有十一年没走在这街道上了,离开时,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回来,更没想过,会以这种身份归来。他亦饶有兴趣的发现,此处变化其实不大,只是更破旧了些。

 

无论是昔日的“将军府”,还是他辛苦布置给梅长苏的暂居之所,两个房子都还完好,里面也都有了新的住户。

 

虽说梅长苏再三以长林军的名誉保证,亲自为他易容改装,萧景琰还是谨慎得多,毕竟他是在这里生活过两年,有过好多一起喝酒的兄弟,收过许多姑娘亲手做的点心,摸过很多小家伙的脑袋,被认出来的机会,比他家只在此惊鸿一瞥的军师大人要大得多。

 

是以,他只在院子前后转了两圈,站在墙外,指着院里从前他种的枣树给梅长苏看,没进门,那地方,还有昔年他和梅长苏一起爬过的房顶呢!

 

或许就是明白这座小城对萧景琰的意义,梅长苏执意要带他回来瞧一瞧,这人比他放得开,也不管身后其实跟了多少高手保镖,一路胡乱买了各色吃食,还要拉萧景琰和大夥一起去城西庙里烧香祈福。

 

这里的一切,萧景琰还是很熟,依旧可以闭着眼睛绕两圈,唯独大家都要去烧香的城西小庙,他可没听说过,联想到那尊被他没收的大胡子铜菩萨造像,大梁陛下还是十分没好气。

 

不是皇帝小气,按照西厉风俗,佛像护身吉利,父母可赠子女,主人可赠远客,但,最常见的是,夫妻之间相互馈赠,如同梁人夫妻间互赠荷包、鞋袜,是贴身信物。

 

这些风俗,梅长苏不见得会知道,但,那厚脸皮的厉主,先是自荐,接着又送尊有他自己尊容的菩萨造像给梅长苏,是何居心?梅长苏居然还就随身带着,就算是不通习俗,或是故意留着开玩笑,也是可恶!

 

耐不住梅侯有办法,拿观摩百姓生活为由,还是把陛下拽去了。

 

到了地方,萧景琰赫然发现,所谓城西的庙,原址分明是当年把他愁得要死的那个城墙大窟窿的位置,这地方也能盖庙?

 

不过,这倒也是他重新见到梅长苏的地方。

 

一念至此,萧景琰心下又有些热乎乎的,十一年前,他还是天塌下来也不眨眼的燕老大,坐在土堆上吆喝着大家努力修城墙,忽然就看见一个很好看的人,那人又那样专注又复杂的看着他,让他突然就想对那“陌生人”笑笑。

 

他心境温柔,不由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只这一次,和记忆中不同,阳光正照在梅长苏贴得惟妙惟肖的黄胡子上,哈!

 

庙就修在原先那个窟窿的位置,小土庙而已,屋子建得不高,却按照当地风俗,两檐高高飞起,如同一个矮子戴了顶特大的帽子,十分不协调。

 

门外香火却极其旺盛,日到正午,居然还排起了队,虔诚到了十二分,大家还都携带了祭品,大多是干枣饼,空气中都飘出了枣子的甜香。

 

这是什么神?该不会有神棍骗钱?萧景琰开始有点上心,不由就扯住梅长苏往里走去,才进去就见到一尊金光灿烂的菩萨,是厉人佛像一贯的造型,泥金面庞,团团的脸,毛茸茸的大胡子,不同的是,这尊菩萨生得一双飞扬的浓眉,加上一身战甲造型,哪怕是站在香烟缭绕与干枣馒头之中,也显得别样英姿勃勃。

 

菩萨的面容与梅长苏袖子里掉出来的那尊,是一般无二,只放大了许多,从而,也就让大梁陛下真正看清了菩萨的五官,瞬间,目瞪口呆。

 

那是他!

 

 

冥冥之中,原来皇天还是有眼,真的有眼,小城百姓诚心诚意,烧了十一年的香,果然迎回了他们期待的“将军”。

 

 

21、

 

城外有山,山上有林有湖,林中有鸟,湖中有鱼,皆是珍味,萧景琰在山上还“霸占”了一个山洞,昔年他第一次去梅园藏书楼时,就忍不住和梅长苏吹嘘过。

 

其实,若不是当初打仗打到头上长草,萧景琰早就想带他家先生上山打猎,射几只大鸟,钓几条大鱼,大快朵颐。

 

也不晚,时隔多年,他们到底是一起上山了,只是一路走到山上,萧景琰还未全然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

 

“所以先生,这究竟怎么回事?”

“陛下可以把臣的菩萨还给臣了吗?”

 

梅长苏却自兴致勃勃,眸中笑意转动,一身的潇洒,连他精心贴好的黄胡子也掩不住。他明明自己也背了弓箭,见到猎物,却偏要从萧景琰的箭囊中顺手抽一只过去,也不瞄准,便一箭中的。

 

萧景琰可不夸他,只斜觑了一眼那快翘起来的黄胡子,没外人,身后跟着的唯有知情的甄平、黎纲等人,他忍不住就伸手一摸,梅长苏便顺势握了握他的手腕,轻快的道。

 

“臣班师回朝,路经此地,想起昔日与陛下的渊源,不胜感慨……”

“说正经!”

 

大梁皇帝又面无表情,努力摆出不怒自威的样子,梅侯看着一乐,便也从容做出改过自新的模样,语气却还是活泼泼的,道。

 

“我到城里一看,可不得了,大家都去烧香。臣,嗯,我喜欢凑热闹,就去打听,有人跟我说: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这是纪念从前一位将军的。”

 

“百姓说,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位将军真心待这里的百姓好,后来还为他们死了,大夥现在都记得他,有事就去庙里求他,据说特别灵验!”

 

“我听了可不高兴,景琰还活得好好的,这多不吉利,我回头得把这庙偷偷拆了!”

 

萧景琰也顺手抽了只梅长苏的箭,搭弓瞄准一只飞鸟,他忍功好,一直把猎物射下来,才简单往梅长苏肩上友好的轻轻一捶,而言下不自觉间已有了护短的味道,却道。

 

“……哦,先生上次来剃我的胡子,这次来又想拆我的庙?”

 

梅长苏说是要拆庙,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并不反驳,继续愉快的道。

 

“我也就想了一下,刚走到庙门口,那里正在散福。”

“散福?”萧景琰不解。

“就是扔球,这么大这么圆的球。”梅长苏还比了个手势。“一大群人,正好就砸到我,然后他们就捉住我不放,叽里呱啦,硬要送我一尊铜菩萨,说这是菩萨的意思,能保佑我多福多寿,拿人手短,这庙我也就不好拆了。”

 

明明是散福,怎么听起来像扔绣球?小城的习俗,这么多年,还是古古怪怪。萧景琰努力绷了半天脸,最后还是没绷住笑了,他从怀里取出了那尊没收的铜像,又端详了一下,抓起梅长苏的手,郑重按到他手里,还握了握,正色道。

 

“多福多寿!此乃天意,你可要好好戴上!”

 

 

22、

 

说说笑笑,菩萨保佑,他们一行人顺利找到了萧景琰昔日的山洞,洞外自然早就荒草横生。两人也不讲究,大家随意收拾了一下,见天色晚了,索性就在这里过夜了。

 

甄平、黎纲都是老人,悄然在不远处布下层层岗哨,把山洞乃至洞口的一片空地,留给了他们二人。

 

萧景琰很愉快的平躺在地上,手中拿着白天市集买的稠酒,翘足仰看漫天繁星,嘴里还如当年燕老大一般,嚼起了一根草,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梅长苏聊着,那湖里的鱼,林中的鸟,究竟何等鲜美!

 

他吹了半天,梅长苏只懒洋洋的应道。

“这山可有名字?”

 

名字?萧景琰倒是一愕,他可没想过给山起什么名字,梅长苏侧了侧身,顺手拿过他的酒,喝了一口,又道:“叫萧山好不好?这也曾是景琰的家。”

 

萧山?萧景琰先就觉得别扭,究竟是哪里却也说不清,听到后半句,他倒有了灵感,便笑道:“叫梅山也可以。”

 

“我又不曾在这里捉鱼打鸟占山洞!”

 

梅长苏轻轻的笑了,这人一笑起来,眼睛就特别明亮。萧景琰忍不住摸摸他的眉毛,顺势把草扔了,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固执道:“我还是觉得梅山好。”

 

一吻间,他似乎在梅长苏的唇齿间尝到了稠酒的香气,从而,也就想起了他们埋在梅园树下的那坛梅花酿。

 

当时嫌弃是酸水,现在想起来,却莫名有些怀念,萧景琰知道是哪里奇怪了,若是家,自然要有先生的痕迹,那才真正是他的家……

 

他怔了怔,忽然脸上一红,就道:“我要去江左!”

 

“哦?”梅长苏只应了一个字,眸中又浮出了一些笑意,他的神色始终懒洋洋的,眸光落在萧景琰脸上,却比漫天的星光更温柔清澈。

 

萧景琰便覆身过去,又在他眼睛上亲了一口,断断续续的低声抱怨着。

 

“我也要去江左十四州,那里受梅宗主深恩的人最多……早听说……有许多生祠,说不定,也有个大绣球在等我,让我……也带尊小木像回去……”

 

 

23、

 

次日太阳还未升起,梅长苏先起身了,清晨的山间有点冷,风吹到脸上,却很舒服,多少年,他其实一直喜欢这种感觉。

 

不知怎的,看着还是灰色的天空,梅长苏突然想起了佛牙。

 

此番故地重游,几乎一切皆如昨日,却又比昨日更好,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少了佛牙,他那毛茸茸的好朋友。

 

想起当年,一团晨光中,佛牙见到他,忽然转身急急向他跑来,他身体不好的那几年,每每手脚冰凉,他的狼,就好像知道什么一样,会自动乖乖拱到他的身边,宛如暖炉一般。

 

今日,他倒又拉得动大弓,跨得上烈马,可以重新带佛牙去打猎了,偏偏佛牙,却已离开他很久了,真是太久了。

 

他正想得入神,忽尔,草丛中似有风动,有经验的猎手都知道,这是有野兽的动静。

 

梅长苏还未动,负责守夜的甄平先自跳了过来,手已摸到了弓上,不知何故,梅长苏却是一愣,轻轻在他肩上按了一下,示意他让开,自己向那攒动的草丛中走去。

 

甄平略有点着急,毕竟,梅长苏刚起身,连头发都未束,也没带武器,他想跟上去,肩上却又被人按了一下,却是萧景琰也闻声出来了。

 

萧景琰没说话,目光也看着那草丛。

 

梅长苏就独自向那方向走去,初时,步子还缓,似怕惊跑了什么,渐渐快了些,之后,他猛的一弯腰,忽然准确从草丛中抱起了一只淡灰色的小奶狼。

 

那小狼才刚出生不久,四肢无力,双目倒是亮晶晶的,很有生命力的样子,他被陌生人骤然抱起来,竟然也不太吃惊,反而十分快乐的看了梅长苏一阵,便将小脑袋往他手掌里拱去,丝毫不认生,亲热异常。

 

这真是奇了!甄平也有点诧异,却也更着急了,毕竟,幼狼还这样小,它的母亲必在左近,被夺子女的母狼最是凶狠,宗主怎么这样不小心?

 

他只顾警戒,便没留意到,伸手拦着他,不让他上前的大皇帝,萧景琰一直静静看着这一幕,唇边微微有笑。

 

 

24、

 

朝阳升起的时候,两人就并肩走上了山峦高处,军事上,此地可以做个小小的制高点,俯瞰四野,昔年,萧景琰有时会一个人爬上来,在这地方观看四周的地貌。

 

而这次,他的目光投向了北面广袤的土地,许久,方自一笑,突如其来似的道。

 

“长苏,当年那一战,我打得很不痛快。”

 

那一战,将军在种种不利条件下,以少胜多,以寡击众,灵活果决,堪称骑兵战术的经典,时至今日,仍为知道这场战役的人而称赞不绝。

 

偏偏,这场战役的主人,却对自己有这样的评价。梅长苏眸光轻闪,似有些慨叹,又似有些骄傲,他只点点头,简单道。

 

“我知。”

 

萧景琰的眸光亦是微微一闪,有欣然,也有得意,他知道梅长苏一定懂,只有这人能懂。胜者之战,不该只在战术上的胜利,真正的胜利,不是以一个战术的天才,凭借一己之力去扭转整个战局,而是在于大势,缓慢而坚实的积累出一个不可逆转的大势,从而再取得胜利。

 

安抚南楚,联合西厉,威慑北燕,内修德政,最终形成对大渝的合围,一统天下,而今,万里征程,也才刚刚开始,前途依旧未卜,所幸身边始终有你。

 

这很难,比之当年,更要难上百倍,也许穷尽一生之力,也只能完成其中几步,可这,正是现在的他们,要做的事情。

 

这一次,萧景琰要救的,不只是一城的百姓,他们要结束这乱世,靖天下。

 

 


好啦,夺将终于码完了太好了!小天使们目光如炬,谢谢每位留言点心手支持的姑娘们,附赠新整理过的目录一条!

目录整理

 

1、“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这是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原句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原句描述的是少女心,用在这里就是开个玩笑。

 

2、“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出自郭茂倩的“白石郎曲”。原先是基友说,这句用来形容宗主很恰当,但,不造为毛,我码字时,却听见宗主笑吟吟的对靖王念起这句话,好像形容靖王也灰常合适的样子。反正如同一人,一起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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