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苏靖】今我复来归 (一)

中元节应景,宗主在北境去世后,苏宅慢慢开始闹鬼。

别名:苏宅闹鬼夜




【苏靖】今我复来归(一)


1、

 

元佑七年,暮春时节,微雨中,监国太子萧景琰登高山,依梁礼,玄衣主祭去岁大战中阵亡的大梁将士。

 

山之上,国有殇,草长莺飞的春天,仿佛也多了一抹沉穆。

 

祭礼归来,萧景琰悄然回到从前的靖王府,穿过一条重新开凿的密道,向苏宅方向走去。密道布置与从前一般无二,甚至苏宅一侧,他过去两年中曾摇过无数次的铜铃,也好好挂在从前的位置上。

 

萧景琰在门前顿了片刻,凝视那铜铃,若目光也能牵动铃索,铃音恐怕早已百转千回,最终,他自己打开门,步伐平稳,进了苏宅。

 

苏宅现在归蒙挚所有,而蒙大将军本人,此刻仍在北境整军,他是托黎纲和甄平带回了梅长苏的一切遗物。

 

萧景琰已对此冷静做过处理,有封信,他请母亲选恰当时候转交给霓凰与聂铎,大珍珠,一直在林氏祠堂。苏宅中也有不少梅长苏平素用惯的东西,比如手炉、笔墨之类,按照其心愿,是要分与江左盟中几个近人做遗念。

 

这些东西,萧景琰分得很大方,他把黎纲、甄平等人都叫了来,一同聚在苏宅,十分和气的叫大家自己捡,想拿哪件就拿哪件。

 

结果吉婶先哭了,东西没能分成,众人都表示,宁可就把东西全都放在原位不动,而他们也想在这里再静静待上一段时日。

 

萧景琰没哭,物久人脆,事不可寻,死生异方,孰可复还?

 

按照梅长苏的遗愿,他去世后,蒙挚将他的遗体火化,并不立碑覆土,而是由快马带到梅岭,在高山之上,倾洒于天地之间。

 

萧景琰觉得这样很好,先生一身傲骨,有满腹雄才,凌云之志,半生却皆为病体所困,身后不想再睡于冢中,今日能复随风驰骋四方,天不能拘,地不能束,他应该会很开心。

 

众多遗物中,萧景琰只给自己留下了一件,那是幅很大的北境地图,梅长苏直到临终,依旧挂在床前,目光眷眷,凝视不已。

 

而萧景琰每每独自看着那幅图,总会依稀觉得,那人的殷殷目光,鲜活气息,还完整的保留在上面,亲切异常。

 

他想得没错!只,太子还不知道,他家先生,现在不曾随风驰骋,倒是生生被困在了那四四方方的地图之上。

 

 

2、

 

昨日还是旌旗招展,千军万马,转眼就被当成地图卷进了油布里?

 

聪敏如梅长苏,分析出自己的处境时,脑子也很有些木。三月前,大军开赴北境,他已决意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将一副残躯,换作一腔热血,洒在大梁的疆土上,将他的兄弟们带回应属的天地间,吞下冰续丹时,他觉得很值,只是万万不曾想到,自己最后要付出的,是眼下这种,代价?

 

梅长苏亦不知,自己如何会被缚在地图上?

 

生前,他是不合多看了这图几眼,好吧,最后三月,其实是不眠不休,废寝忘食。那冰续丹的滋味,即使尚未毒发,其实也不太好受,唯有看着这张图时,他想得很多,不止是那一战,还有更深的东西,他想做却来不及做的许多事,如此神驰千里,是能把什么不适都通通忘光了。

 

然,就是不小心多看了几眼,他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大家一路哭丧着脸,却把他层层裹得妥当,又是毯子,又是挡雨的油布,如此密不透风,颠簸一路,梅长苏撑到最后,也是混混沌沌,有那么几次,他也苦笑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稀里糊涂卷在地图里散去了。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到底没有散去,只是,乃至有人将他和其他东西一起搬下车,安放到什么地方,他的神识也还没缓过来。

 

直到有双手将他拾起来,稳定的缓缓展开,毫无征兆的,他突然又看见了萧景琰,头还是晕沉沉的,却已知,原来思念如此之深。

 

 

多亏景琰贴心,将地图大大展开,如屏风般挂在从前的屋子里,而非如丧考妣的装进暗无天日的库房密藏,梅长苏总算可以舒展下手脚。

 

人一清醒,就很快发现,这样子也不算太坏。比如,一切病痛皆无,这感觉很新奇,和服药强行激出的那一点生气不同,十分的,舒服自然。久病之后,梅长苏几乎已忘记了健康的滋味,不想,倒在一张地图里轻易重新找到了,若,他现在能再走出这张图,或许,能试着上山去打只老虎?

 

不那么愉快的是,他走不出去,而大家在吃饭,他只有几柱清香,好不容易景琰过来,也不跟他讲话,他说的话,景琰也听不见。

 

 

幸而,苏宅主人是个擅长自我振奋的人,清香多吃几柱,身体也渐渐灵活,虽然依旧不能摆脱地图,最少渐渐可以在房间内自由行走,园子,却还是去不得的。

 

这一日,梅长苏闲极无聊,试着练了一套拳,没办法,他的遗物里没有长枪,连剑也没有一把,也没人记得烧给他,只好赤手空拳……

 

练得不甚理想,他现在太轻,完全定不住自己,一出拳,往往人先飘了起来,如同一片羽毛,半天才能徐徐落地。

 

梅长苏还是气定神闲的收了手,他带着几分好奇,又把自己依旧苍白的指尖在窗棱中透出来的光线上晃了晃,今天下雨,光线也是昏暗的,但,和从前在晴天阳光下试验的一样,他手上并无任何不适。

 

他不怕光,这么说,也就不是鬼?那是何物?

 

江左梅郎博览群书,诸子百家,皆有涉猎,被称为学渊天下,但,不幸得很,他今日发现,自己对鬼神志怪之类的闲书,所知太是有限。

 

若是飞流在就好了,那孩子的眼睛最纯净,说不定能看到他……

 

一念未定,忽尔,梅长苏听见了一串铜铃声,那声音,他太熟悉不过,过去两年,即使睡梦中,也依稀萦绕在耳,唯独这一刻,他听见了,却好像又十分清晰的知道,景琰其实并没有真正去摇那铃,他只是听见了,只有他,听见了。

 

无论如何,江左梅郎身随意动,轻轻一飘,就晃到了密道入口,却见萧景琰独自站在那里,好在等待什么,脸上好像没什么表情,梅长苏却能看见,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动了动,好像在摇那铜铃,手臂却是纹丝不动。

 

梅长苏叹了口气,一叹气,他就又飘了起来,生生绕着萧景琰转了好几圈。

 

 

3、

 

萧景琰很勤奋,每次来,总是会带一堆公文,他通常喜欢坐到梅长苏从前的那张小书案上,一一批阅。

 

那个位置,萧景琰坐久了,总会有种恍惚的感觉,觉得他只要一抬头,就看见梅长苏正坐在他面前,那人当然不会看他,而是也低着头,手上找着笔,有时,口里还在和他说着话,话说得很快,思绪跳脱,若是蒙卿听了,多半要抱怨先生能不能讲清楚些,但,萧景琰听得懂。

 

过去那两年,他们常常这样,一起坐在书案前处理公事。

 

这个感觉很真实,所以萧景琰看他的公文,也就看得越发认真专注,太专注了,他伸手提笔时,居然依稀的感觉到,梅长苏碰了碰他的手。

 

先生身体不好,手总是比常人凉,哪怕捧着手炉不放,指尖也是微凉的,可,也不知为什么,大概是这人周身总是微微发出光来,不多的那么几次,萧景琰握着他的手,总觉得,那分明是暖的。

 

这一刻,就是这样,那是梅长苏特有的温度,人不在了,温度依旧留在苏宅中,萧景琰时不时的,就能碰到。

 

他这样想着,眼睛却不抬,依旧用心批阅着公文。

 

 

梅长苏双手攥住他的手,眼睛看着他,见萧景琰始终没什么反应,只好失望的叹了口气,边叹边盘着腿坐着飘了起来。

 

好在他现在不咳嗽了,否则,每天大概只有飘在空中的份儿。

 

非常奇妙,自从回到苏宅,他渐渐能自由活动,好像,也能碰到景琰,最少,在他那一面,那种触感很真实,景琰是真实的,不像是苏宅的墙、柜子,他总是一飘就飘过去,这个人,他却可以抓住,虽然对方并没有反应。

 

 

外面的雨渐渐下大了,还电闪雷鸣,黎纲来送了些吃的,萧景琰却还没有回去的意思,梅长苏有点替他担心,夜深雨重,怎么骑马呢?

 

要不然,今天就别走了?那么大的雨。

 

这一次,倒是天遂其愿,萧景琰看完公文,舒了舒筋骨,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老实不客气的登上了梅长苏的床,自己拉上被子,小憩片刻。

 

梅长苏坐到自己的床头,看了他一会儿,见人居然很快睡着了,就又飘回了书案前,自己也拿起萧景琰带来的公文,看了起来。

 

说是拿起来,并不确切,他现在,除了能单方面碰到萧景琰,并不能真正碰到任何东西,但,只要把手放到公文上,微一闭眼,梅长苏就能读到里面的内容。

 

这个感觉很好,一目千行,他现在虽被困在地图上,看着这些公文,好像又回到了天下。

 

江左梅郎正自看得入神,脑子转得飞快,甚至手指都轻轻搓起了袖子,忽尔,在他床上安睡的那人说了一句梦话。

 

“长苏,你的梅树,要枯死了。”

 

梅长苏微微一愣,这,好像还是归来之后,萧景琰“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万没想到,不是咨询他国家大事,不是问他为何言而无信,却是如同家常闲话般,说了这样一句,而且,什么梅树??

 

“你的,梅树啊。”

 

非常奇妙的,好像是回答他一瞬的疑问,萧景琰又说了一句梦话,说得很轻,宛若叹息。梅长苏蹙眉想了一下,记了起来。

 

他的园子里,原有一株古梅,好像是布置苏宅时,黎纲经手买回来的,说是上百年的古树。偏那树买回来,就一直病恹恹的,花都没开过一次,梅长苏一直当他那黎大总管是上当了。

 

好像有那么一次,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具体什么,现在也不记得了,总之,是当时不能告诉景琰的,偏动容之际,萧景琰从密道过来了,见他神气有异,就追问起来。

 

梅长苏没法解释,只好信口和殿下谈起了那株梅树,就这么一件小事,从前也未见萧景琰提过,如何此刻到了梦里,这样的念念不忘呢?

 

 

4、

 

梅长苏是被一个奇怪的声音吵醒的。

 

他现在也会睡觉,只是入睡前无论身在什么地方,醒来都贴在那幅地图上,所谓不离不弃。而这一刻,他一睁眼,先看见萧景琰正提着一盏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目光难描难绘。

 

梅长苏一愣,幸亏他脑子快,旋即意识到,景琰看的不是他,是地图。

 

虽然对方看不见,但,这四目相对的姿势还是怪,梅长苏被他盯得下意识咳了一声,顺利飘了起来,徐徐落在了萧景琰身后。

 

一旦醒来,那奇怪的声音在寂夜中就更清晰了,是萧景琰在哽气。

 

冒着雨过来,坐下看了半天公文,一动不动,之后草草吃了口饭,就胡乱睡了,大概是着凉积了些胃气,所以如此,又或许,是青年太子的肩上担了太多东西,压得他在无人时会这样。

 

梅长苏顿觉心疼,也有点迁怒黎纲不知送杯热水过来,但,眼下也没用,他只能拿手轻轻顺了顺萧景琰的背。

 

没什么效用,片刻,萧景琰依旧有些呃逆,却又全然忽略了这点不适,他像是在梦中突然想到了什么点子,于是光着脚就跳将起来,站到地图前,微皱着乌黑的眉毛,认真的看着,盘算着。

 

梅长苏知道他在看什么,事实上,他也是他最后的时间中,所思所想的事情,若非如此,他大概也不会被困在这张图上。

 

那是北境的防御,萧景琰目光一顿,沉思的瞬间,梅长苏忍不住又绕到了他身前,拿手指在图上比了个位置,往那里拐啊,景琰……

 

非常奇妙的,虽然萧景琰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这人的目光,却跟着他手指的动作,一点点的,在昏黄的灯光下移动,不差分毫。

 

其中,依旧有些间断的,压抑的,呃逆的声音。

 

这声音很轻很轻,却是份外的干扰梅长苏,若景琰还能听见他看到他就好了,这种时候,只需在这家伙后颈上猛的拍一把,立刻就好了。

 

大概真是听烦了,梅长苏索性一转头,亲上了萧景琰的唇,从生前到现在,这种事他没干过几次,动作却是亲密自然,反正,景琰现在也不会知道,他这样想着,即使如此,碰触的瞬间,那感觉异样的真实,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觉得,景琰像是突然愣住了。

 

但,也就是那么一瞬。

 

萧景琰好像愣了愣,全身的动作都在那一刻顿了顿,之后,那人却毫无半点异样的又一迈步,持灯向地图的另一侧照去。

 

梅长苏有点无奈的一笑,也就跟着飘了过去,顺手再指点一个方位,大概是失望,他都没留意到,那一吻之后,萧景琰的呃逆神奇的止住了。


tbc


1、山之上,国有殇,出自于右任的诗。

2、物久人脆一段,出自陶渊明的“祭从弟敬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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