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昔我往矣 1

谢谢所有赐评点蓝手红心的姑娘们。最大乐趣是收评,最悲催是不会回复,只好努力码字以报,泪满襟,求不抛弃QAQ





一、风骨有价

 

 

 

“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

 

许多年前的某个夏日午后,刚下完雨,空气清爽,书斋窗外修竹茵碧,小小的萧景琰坐在皇长兄膝前吃榛子酥,祁王正在读“史记”,爱不忍释,见幼弟来了,便索性读与他听,恰好是“郑世家”。

 

萧景琰那时年幼,其实听不懂,简直昏昏欲睡,有心求长兄另选个有趣章节讲故事,比如“游侠列传”,奈何长兄却自读得抑扬顿挫,神采飞扬,不时击节赞赏,最后笑吟吟地抚着他的脑袋,捡了这句,耐心与他细细讲解。

 

许多年后,萧景琰的年纪早已倍长于昔日的皇长兄,他常再拿起这本书,重读这段,他仍能清晰记起长兄那日的音容笑貌,亦已能充分理解长兄的教导,却,始终无法领略到皇长兄当年读史时那种与古人神交千古的乐趣。

 

他是靖王萧景琰,不是祁王萧景禹。

但,这句承自长兄的教诲,他记住了,也做到了。

 

是以,靖王从不做交易,不管对他有利有害,违心之事,他绝不做。这,便是靖王的风骨。可惜,那些珍他重他懂他有此风骨的人们,今已大半身在泉下,背负污名,连坟都找不到。这份坚持,落在当今世人眼中,不过冥顽不灵,不通实务,愚蠢罢了。

 

少时匡扶社稷的壮志成灰,长兄挚友沉冤难雪,西北朔风寒,将军百战,血虽未冷,此心已寒,十二年的孤寂,十二年的自我放逐,这些都足以让一个好好的人由爱说爱笑变得沉默寡言,让生就最宽厚平和的性情也多了几分冷峻狂狷。

 

即使如此,今日的靖王,依旧不肯低头,不计利害,宁折不弯,他就是铁了心,要守住这承自长兄的风骨。

 

试问风骨何价?

有价。

但说来可笑,第一个识得风骨有价之人,是个自荐的谋士。

 

 

琅琊榜首,江左梅郎,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

 

面对麒麟才子主动示好,靖王默了默,只冷淡以长兄所授的这句“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径直作答,拒之千里。以靖王的心性,他仍站在这里,没当场离去,已是忍耐,这自然是为了庭生,但多少也是因为,他万万没想到,那位令太子誉王皆趋之若鹜的江左梅郎,竟然就是他曾一见如故的苏先生。

 

那人他只见过一次,相处不过短短两三日,却是自然而然的亲近熟悉。

原以为是次难得的朋友之乐,结果却是算计?

麒麟才子,江左梅郎,真好手段!

 

正如他的老师黎崇先生昔年所说:“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专以交游为业,士人不以清修道德为首,乃以趋势游利为先,合党连群,互相褒叹(1)......”

 

靖王心下冷笑,眸色更利,完全不假辞色。

 

“我看中的是殿下的心性。”

 

江左梅郎不以为忤,依旧神色从容,对答如流,陈词不疾不徐,毫无滞涩,说到这句,双眸还微微一亮,目光专注,莫名显得异常真挚,这神情,倒惹得萧景琰心下微微一动。

 

梅长苏的身体似乎比在琅琊山时好些,装束也与昔日养病时不同,玉冠束发,长眉斜飞,眼中神采奕奕,风采翩翩,虽然依旧病骨一身,看起来直如世代簪缨家的公子,一派霁月清风,没一点江湖人的气息,偏偏,这人却又是统领江湖第一大帮江左盟的宗主。

 

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

 

江湖上这句话,靖王也不是没听说过,他只是没想到,能令天下英雄俯首的江左盟宗主不但不会丝毫武功,还是个身染沉疾之人。

 

苏先生,苏哲,梅长苏,江左梅郎,麒麟才子。

萧景琰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

 

然而,麒麟才子却能看破人心,舌绽莲花。他大概真的很适合做谋士,声音中别有种特殊的魅力,明明是心思深沉,老谋深算得让人心寒,可说起话来又条理分明,有极强的说服力,让人即使心存不悦也会忍不住听下去,不经不觉,便渐渐为他所蛊惑。靖王这样提醒着自己,可最后,梅长苏神色专注地看着他,仍以那种异常诚恳亲切的口吻说道。

 

“殿下可还记得,我曾对殿下说过,必会给你一个答案。”

 

萧景琰又默了默,不得不承认,他被这句话打动了。

 

 

 

不经不觉,冬至将近,两人定约以来,虽有磕绊,偶尔要定个规矩讲讲道理,合作大致还算顺畅愉快。虽不及初遇时的自然投合,交流倒也平顺,萧景琰渐渐觉得,梅长苏也有个好处,他虽心思深不可测,但,对自己倒肯有一句说一句,礼貌周全,却能直言以对,似乎并不怕得罪了主君。或许,这也只是麒麟才子摸透了他的性情。

 

无论如何,庭生已如约救了出来,养在靖王府中,其他诸事也都按照梅长苏为他制定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梅长苏已从雪庐迁入了与靖王府比邻的新居,连接两宅的密道正由江左盟中擅长纵地术的人负责修建,不日即可完工,而梅长苏则派人私下来说过,今日有事会走大路正式来府上拜会。

 

是以萧景琰也没出门,处理了些府中事务,便在书房恭候。

 

等了好一阵,人还未到,近来天气凉了又起了风,大概是病人出门有些麻烦,萧景琰的耐心好,并不着急,他想想难测的苏先生,忽然记起一事,找出一只锦囊。

 

这锦囊亦是出自琅琊阁,却非他那两位皇兄重金所求趋之若鹜的那只,而是上次他去琅琊山“巧遇”苏先生时,琅琊阁老阁主亲手交与他的。

 

蔺老阁主当时说:“若殿下满意琅琊阁的答复,就不要把这锦囊交给苏先生,也不要给别人看,请事后独自拆看,保守秘密。若是殿下觉得琅琊阁骗你,便请随意。”

 

萧景琰再次一个人拆开了那只锦囊,看了看,微微皱眉,锦囊中只有一撮白毛,其白如雪,长于狐毛,短于人发,不算太柔软,剪落多年犹自剑拔弩张,看起来既不像人发,也说不清是出自什么动物。此乃何意?与他所问有何关系?快两年了,翻看检验多次,萧景琰始终想不通。

 

正此刻,门下来报,客人来了。梅长苏来了,萧景琰下意识先收起了那只白毛锦囊,命人叫庭生去一同迎客,自己也向外迎去,已走出两步,又回身吩咐门下,先到书房备两只火盆。

 

果然,梅长苏已穿上了厚厚的狐裘,此人素来多礼,这次又算他第一次正式来自己府上拜访,见面行礼之后,便命他的小护卫飞流献上两件礼物,其一,是梅长苏自己送给小殿下的礼物,是一双羊脂玉瓶,玉质晶莹纯净,意义美好,但真正珍贵的却是本黎崇老先生的手稿;其二,是梅长苏借飞流的名义,送给庭生的一套金丝软甲。

 

小殿下是靖王侧妃所出,他常年征战在外,这是唯一的子嗣,眼下才不到一岁,其母却不幸在生产时过世了,因为靖王自己是个不受重视的郡王,他的庶子,自然更没有人留意,只是梅长苏行事向来周到,他要送庭生一份礼物,自然不会忘了一起奉送小殿下一件。

 

廊下有风,萧景琰见他披着裘服犹自摇摇晃晃的样子,没法客道,原本答应了兄弟们先让他们见见这位苏先生,眼下也只能作罢,直接将人带进书房叙话。好在火盆已经摆好,武人都不讲究,所备火盆散热不匀,只得一个热字,烤得萧景琰一进屋就头上冒汗。

 

梅长苏诸事多礼,唯独此事上大概实在无力掩饰,从不客气,直接选了个最近火盆的位置坐下,萧景琰已知道,他极其怕冷,先静静等他烤了一阵,恢复了些正常神色,这才开口与他商谈正事。

 

梅长苏的思路清晰,不但擅长将迷局抽丝剥茧,对朝局大事也常有独特见解,这人城府深沉,但见事角度却很广博大气,看得深远,萧景琰是个对事不对人的性子,每每与他交谈,即便争论,事后也总觉受益良多。

 

比如侵地案,梅长苏便劝他在处置上无须太过公平。

 

“侵地案的意义,是要止住土地兼并之风,稳固农本,亦是稳定国本。案犯是庆国公,触及的却是所有豪门大族的利益。打赢这一役的关键,是要让豪门间不能形成有效的联盟,从而无法齐心抵抗朝廷。借殿下的话说,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豪门既然重利,便从利益上分化他们,处置上略有偏差,使得豪门间利益不均,便能分而破之。”

 

萧景琰多年行事一向中正自守,不畏艰难,却非只懂得固执己见之人,是以,他不但听进去了,还有些佩服,由衷道。

 

“先生说得是,此案首重在于稳定国本,而非仅仅一视同仁地处置案犯。若在战场上,为将只纠结于一角利害,而错失全局,便是本末倒置,我懂。”

 

他顿了顿,又笑道:“利而诱之,乱而取之(2),先生行事,深谙兵法。”

 

萧景琰谈得兴起,梅长苏却渐渐有些累了,虽仍撑着与他微笑对答,人却又向火盆靠了靠,一面将手覆在其上取暖,一面下意识地以手指搓了搓衣袖。

 

趁他专心烤火的功夫,萧景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天刚一冷,梅长苏的身体就差了许多,面颊消瘦,毫无血色,只比在琅琊山时略强些,显得疲态毕露。

 

萧景琰有些歉意,心头莫名一软,不由关切道:“先生的病,还是不见起色?”

 

梅长苏一愣,回神的一瞬,他的视线碰巧先落在自己正无意识搓动衣袖的指尖上,目光蓦地一跳,手指一僵,顿时收回袖中,同时腰背一挺,坐直了许多,却道:“不妨。”

 

好心好意,却惹得对方这个反应,萧景琰有些无趣,梅长苏也有点不自在,飞快看了他一眼,又镇定下来微微笑道。

 

“我想事的时候,手指会无意识乱动,很多人都会有这种习惯吧。”

 

梅长苏很少说这种答非所问没头没尾的话,萧景琰微微一愣,略觉不解,很多人有这种习惯吗?反正他只见过苏先生一人。经他一提,萧景琰倒是想起来,他以前注意到,苏先生的手指如同披雪竹枝,生得十分好看,但他自己似乎不甚喜欢,常常不经意就收入袖中,一副嫌弃的样子,便如现在一样。

 

不过此等小事,自然没有深究的道理,于是萧景琰便随意点点头,表示赞同。

 

梅长苏却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若有所思。此后,梅长苏却又振奋了些精神,与他说起侵地案官员人选的问题,所提人选,都是实心做事的纯臣。萧景琰十分满意,他不免又在想,都说听其言观其行,苏先生总喜欢把自己说得歹毒,行大事却很正。

 

梅长苏始终不算专注,天冷,他大概是身体不好不能久坐,又说了几句,忽然以手撑地,勉力想站起来,偏偏久病之下,脚步虚浮,一时站不起,这动作比之他平日的行云流水,忽然显得有些孩童般的笨拙。

 

萧景琰又是心头一软,看不过眼,上前亲手帮了他一把。梅长苏急忙致歉,又表示感谢,两人此刻离得很近,萧景琰忽然觉得,苏先生又显得不自在了。

 

这是为何?

 

萧景琰疑惑顿生,他自问并无失礼之处,苏先生更是泰山崩于眼前不变色的人,适才究竟何事?能让这么个人,忽然面露异色,还是两次?

 

梅长苏没再看他,自己来回走了几步,活动着发僵的腿脚,半响,他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目光却如无意识地四处一转,好像突然留意到,书房一角挂着把朱红长弓,见了那弓,梅长苏又微微犹豫了片刻,便径直走了过去,他如被这弓所吸引般地,慢慢伸手,仿佛要摸上一摸。

 

“别,别动!”

 

梅长苏闻声一顿,方才紧绷的肩膀,似乎松弛了下来。

 

 

送走了苏先生,萧景琰自己回到书房,他也看了那张朱弓片刻,想摸一摸,却终究没敢碰。这弓是林殊的遗物,据说曾是小殊生前最喜欢的弓,因为是好兄弟,小殊去梅岭前将这弓送给了萧景琰做生日礼物,可,他这个好兄弟却把这些都忘光了。

 

若非战英告诉他,他大概连这弓是小殊的遗物都不会知道。同样也是战英相告,自己从前总说:小殊生前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萧景琰用力握了握拳,指甲深陷掌心,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这些事,都能忘记。

 

 

萧景琰更不知道的是,梅长苏从他这里出去,一路无话,似在思索些什么,直到了苏宅,他才转头对黎纲道:“你再去查查,景琰七年前究竟发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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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专以交游为业,士人不以清修道德为首,乃以趋势游利为先,合党连群,互相褒叹”,这不是黎崇的话,引自“三国志。董昭传”,原文是“窃见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专更以交游为业;国士不以孝悌清修为首,乃以趋势游利为先。合党连群,互相褒叹”。

 

(2)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引自“孙子兵法。始计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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