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昔我往矣 10.1

十、如隔数十秋(上)

 

 

 

梅长苏过了几日病人当过的日子,便自行宣告痊愈,再度无视晏大夫的横眉冷目,复又开始日夜伏案,细细整理思索各项朝局相关的资料。

 

悬镜司背水一战,他与萧景琰不但硬生生在死局中闯出生机,更反手击溃了誉王、夏江两个强劲的敌手。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誉王虽被削珠禁闭,实力大减,但这人野心勃勃,对帝位和权力的渴求更是深入骨髓,几乎等同其立身之本,虽受重创,也断不会轻易放手,这不比前太子,谢玉一溃后便可任其自败。至于夏江,他虽下狱,然困兽之斗,最是不容小觑,更何况当年滑族璇玑公主留在他手中的眼线还未完全铲除。

 

是以,梅长苏也未放松下来,他一醒,江左盟精密的情报网便由童路之叛中恢复过来,渐渐运作如初,继续收集滑族细作的情报,交汇到他这里,却是引而未发。梅长苏暂时不想太锋芒毕露,毕竟靖王是卫铮案的最大受益者,他此刻动静太大,势必会引起梁帝警觉,而梁帝本人,才是他们所谋之事中最后也是最难的一道关隘。以梅长苏的性情,遇险时,他敢下决断,敢出奇谋,到了对事情有把握时,则会不骄不躁地耐心处理最后的步骤。

 

除此之外,梅长苏亦从夺嫡事中分出半数精力,放在未来的谋算上。他的眼界原比常人深远,走到这一步,他已开始认真为萧景琰时代的新朝谋划了。

 

这一谋划,完全不同于夺嫡中的阴诡伎俩。

 

夺嫡事中,即使胜了,梅长苏其实也没多少喜悦之情,甚至是厌恶,若说萧景琰极其厌恶权位之争,他难道就喜欢?他是将门之后,受其父林燮的影响至深,心地光明磊落,而少年时更是性情跳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将那上天所赐的兵家之才,用到这些肮脏、血腥,互相践踏的内耗上。

 

对梅长苏而言,这些事,并非不能,实是不愿。

 

但,构思萧景琰的新朝,却是件极愉快的事。那不止是属于景琰的新朝,也是他们所有人的,那些在世的,不在世的,将来能看见的,将来看不见的,是他们共同的梦想。

 

这些构思中,梅长苏的思绪无比活泼,他有时觉得,要和萧景琰说的话非常多,却不知还有没有时间全部说完。他决定趁自己头脑还清醒时,把这些话一条条记下来。

 

这一病,梅长苏其实感觉非常不好,眼下他仿佛又能行动自如,谈笑风生,但内在的衰竭感,却是与日俱增,比之过去十几年的挣扎,亦是有过而无所不及。

 

梅长苏非常清楚,他正被一种强大的自然力量渐渐攻克,身体上这场漫长痛苦的拉锯战,终将以他的失败告终,死亡已是势不可挡。死究竟是什么?梅长苏或许比他的同龄人懂得多些,林殊十九岁就死过一次,明亮鲜活的生命嘎然而止,而梅长苏的过去十几年中更曾无数次地离死不过一步之遥。

 

若说不怕死,那人还活着做什么?梅长苏依旧兴致满满地期待着他生命中最后的一个春天,他也还是很想看看景琰辛苦从孤山上挖回来的梅树明年究竟会开出什么色的花?他才三十多岁,还年轻,即使常年被病痛折磨,仍对生命充满了期许,还有他放在心里念兹在兹想见的人,他理应是会怕的。

 

但,若说怕,梅长苏又非常平静,一步步独自走向日暮穷途,步履平稳,不慌不忙,每一步都像算计好的一样。

 

的确是计算好的,蔺晨早对他说过,十颗护心丹,两年时间。至于蔺晨没说的话,梅长苏大概也能猜出来,两年中最后那段日子,他还能清醒的时间大概不会太多。所以,趁现在人还清醒,还有腕力,写出的东西不至于让萧景琰之后看笔迹就伤心难过,也不至于神志不清表达不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他得赶紧把想说的话清楚地记下来。

 

梅长苏不是不明白,该放手时当放手。何况为君者,最重要是有贤臣,他早已为景琰精心挑选了许多能臣,这些人会围绕他,配合他的性情,好好辅佐他,一切都安排得很好。至于梅长苏,按照计划,原本就是要消失的。

 

他早已选择了要抛弃所有私人的感情,以梅长苏的身份出现,独自背负一切罪孽。刚回金陵的时候,他对自己的结局,其实设计得更冷更狠,夺嫡如此凶险,翻案更是九死一生,如有必要,如果正好可以利用到,他完全不介意用区区一个梅长苏的血来成就萧景琰的帝位。没有关系,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性命也罢,身后名声也好,他都可以舍弃,没什么不能放手的。部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一直固守着自己就是林殊的秘密。

 

而眼下的发展,已比他最初设想要好那么多。梅长苏大概唯一没料到的是,萧景琰即使不知他是林殊,仍会渐渐顾忌到他的安危,甚至还发生了两人谁也无法解释的情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话虽如此,其实也不算意外,若你对一人那样关切,生死许之,而这人又是像萧景琰那样重情重义的性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梅长苏只是没想到会发展得这么快。无论以什么身份,他对萧景琰所抱持的,实是从林殊到梅长苏的超过三十年的情感,有当年的兄弟之义,知己之情,有十余年暌别中的思念,也有今日为了共同的志向,同生死共患难中产生的特殊情愫,极其复杂,交织在一起,难以一言而尽。

 

而萧景琰呢?他原本认识这个陌生的梅长苏不足两年,好,即使算上琅琊山上那意外的一面,也不过数年而已。

 

三十年与数年,两份同样的情谊,却隔了数十秋,这时间上的差异,原本应该能让梅长苏顺利完成他的计划,从容功成身退,结果......不知何故,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

 

无论如何,他还是无法答应萧景琰任何事,即使,景琰那样固执地想要他在世间留下更多更深的痕迹。那杯茶,他一饮而尽,与其说是允诺,不如说是致歉,

 

 

 

梅长苏是这样想,然,以靖王的性情,一旦他真的决定做什么,心生一念,便百折不挠,绝不放弃。

 

元月十六复朝之后,恰好梁帝提到梅长苏,靖王便大大方方的回答说,此人大才,经世学问不可估量,仅以谋士待之,太可惜了。

 

这答复略出梁帝的意料,他提及此人的本意是,他近来看萧景琰颇顺眼,觉得这儿子身边也该多个帮忙想事情的人,免得不小心又掉进别人的圈套,而萧景琰所答却是,人才当为朝廷所用。梁帝自己多疑刻薄,所以份外喜欢没什么心机又性情宽宏的人,比如蒙挚,又比如静妃,听了这个答复,转念一想,倒也大悦。

 

梁帝一悦,靖王便顺势理直气壮地带了沈追、蔡荃两位尚书大人去苏宅看梅长苏,美其名为探病兼谈学问。

 

 

这一去,萧景琰也没料到,沈、蔡两人居然坐下来就忘了时间,先是最耿直的蔡荃独自霸占了梅长苏的全部时间,与他细聊刑律,蔡尚书谈得神采飞扬,大有忘我之态,莫道萧景琰完全插不上话,就连其挚友老沈几次想打个岔问问梅长苏户部事情,也被蔡荃十分不悦地一口打断。

 

刑律之事,一直谈到掌灯时分,两位尚书大人依旧毫无辞去之意,还十分心安理得地在苏宅用了便饭,大有要作长夜之谈的姿态。萧景琰忍到饭后,好不容易等蔡荃话中有空,便提示二人,苏先生已经累了,适可而止,来日方长,不想,这次是颇通人情世故的沈追十分委屈,道是方才都是老蔡追着苏先生问个不休,他还一个问题都未提呢。

 

萧景琰哑然失笑,不经意间,略略感受到了苏宅众人平日见他频繁拜访梅长苏时的心情,却也只好让沈追问下去。沈、蔡两人,其实都是梅长苏为他选的纯臣,将来亦是他的栋梁之才,而他今日刻意带这两个人来看梅长苏,也是略有私心。

 

梅长苏常存思退之心,萧景琰非常清楚,先生为他构思将来,殚精竭虑,唯恐不周,但那萧景琰的未来之中,先生却从未为他自己留一个容身之所。萧景琰每每念及此处,便觉惊痛难忍,可,他也十分明白,梅长苏真正决定的事情,向来异常决绝,仅凭他自己,怕是难以撼动。

 

然而,萧景琰行事向来鲁莽,无论到底能不能撼动,他始终都在想各种方法,尽他的最大努力。比如,梅长苏越想功成身退,他便越要带许多旁人来这里,让先生看看,不独是他萧景琰,还有许多其他人,亦是一般无二会为先生的才华倾倒,他想要让这些有形无形的努力,渐渐形成牵绊,绊住先生,不管剩下的时间又多久,都愿意努力留在这世间,留在他身边。

 

沈追到底比蔡荃老成,他虽好不容易抢到话题,却没独自霸占,而是谈起了四个人都能参与的中正定品一事,这一次,正事也谈了,且宾主尽欢。待到此事有了决议,两位尚书大人虽与梅长苏相见恨晚,毕竟是初访,主人身体又不是太好,客人也不好毛遂自荐真作彻夜长谈,沈追一拽,蔡荃便也依礼辞去。只临别之际,蔡荃犹自依依与主人道别,且直言表示下次不经靖王,自己也要来时时来访,若苏先生来日身体大好有空登门,蔡府亦必定扫榻以待。

 

 

萧景琰寻了个借口留下来,送客归来,一回书房,他看了梅长苏一眼,没忍住,便哈哈而笑,直笑出了声音,他边笑边道。

 

“过几日天气和暖,我与先生一起去看看蔡卿。”

 

自卫铮事以来,梅长苏还未见过萧景琰露出如此纯粹欢愉的神色,不免多看了一眼,萧景琰却笑眯眯地坐到了他的对面,又由衷道。

 

“先生藏得好深,若非蔡卿过来,我都不知道先生对刑律有这么深的研究。”

 

梅长苏只笑了笑,未置可否,他这些年的确是读了许多书,但,这也半是因为身体之故,缠绵病榻,不读书又做什么?若他还是当年的林殊,日日提枪策马,征战四方,哪里能有时间读这么多书呢?是以,他也并未觉得这有什么足道之处,倒是萧景琰这么看着他,双目闪闪发亮,一脸极得意又骄傲的神情,让他有点好笑。

 

景琰从来便是如此,真是一点没变。

 

遥想当年,少年时的林殊,其实有那么一点飞扬跋扈,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萧景琰与他同岁又比他大几个月,自然而然,自幼便成了他的最佳假想敌。梅长苏还记得,因为景琰的弓箭胜他一筹,他那时骄傲得紧,轻易不肯认输,挖空心思琢磨了一套连珠箭法,秘密背人苦练了半年,才佯作无事去找景琰比试。

 

他是有备而来,萧景琰毫无戒心,自然是他胜了,景琰却比他还要高兴,眉飞色舞,此后一连几个月,景琰还是见人就夸他的箭法,语气真挚快乐,那一脸的骄傲,一脸的得意,倒闹得他老大不好意思,最终把自己最喜欢的朱弓送了景琰,算是暗中赔罪。

 

若叫今日的梅长苏来评价,他偶尔也颇为怀疑,景琰和年少时要强好胜的自己日日相处,这,真是十分值得怀念的事情吗?

 

 

往事如烟,梅长苏静静一笑,只道:“殿下留下来,可还有什么事?”

 

萧景琰依旧笑眯眯的,却看了看外间天色,以手捶膝,惋惜道:“糟糕,天这么晚了。”他叹了口气,又道:“我今日下朝时原本想,回头请先生去我那里坐坐。不想沈卿蔡卿留了这么久!”

 

去靖王府坐坐?这是何意?梅长苏微微一愕,旋即,脑中忽然记起一事,而差不多就在同时,他面前的萧景琰又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似地补充道。

 

“我生日快到了。”

 

那一瞬,梅长苏有点自责,他觉得昔日林殊太是骄傲,今日自己也有所亏欠,固然近来大事频频,他又因怕情绪失控露出破绽,一般不会去回忆旧事,但,萧景琰的生日,可不就是后日,怎么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一念至此,眼色声音不由就柔和了,想了想,便道:“我叫吉婶去给殿下煮碗水引饼贺寿,可好?”

 

萧景琰闻言很是高兴,却摇了摇头,十分遗憾地道:“后日才是正日,我又要一早进宫,会待得很晚,没法来先生这里领水引饼。”他眼睛又亮了亮,却道:“先生的生辰是哪天?不如等那天,我来陪先生一起吃饼可好?”

 

梅长苏又是一滞,他的生日刚过,就在冬天,莫道与林殊相同的生日没法相告,而下一个冬天,也不知世上还有没有一个梅长苏陪萧景琰吃饼?

 

而萧景琰还在等他回复,眸中满是明亮的期冀之色,梅长苏心下歉然,居然就很硬朗地站起身来,真的展颜一笑道:“那要等好久,不如我现在先陪殿下去靖王府坐坐吧。”



tbc



300粉,谢谢大家!原想元旦后再更新,为表感谢,先奉上一更,且会努力在新年前填完10下。

再次感谢所有赐评的姑娘,感谢所有点心点手的姑娘,感谢你们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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