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昔我往矣 11

十一、偷却春光几许

 

 

 

蒙挚到访那日,悬镜司正式被裁撤,苏宅的桃树开了第一枝花。

 

蒙挚很高兴,小殊的脸色看起来好些了,更难得靖王不在,他能安心和小殊讲话,不用担心马脚的问题。

 

靖王不在,他种的树在。

 

这树种得如此显眼,让人想看不到都不行,蒙挚只在梅长苏的书斋坐了片刻,便发现园中赫然多了两棵树。蒙挚是个武人,在园林审美上,与靖王、黎纲的水平约在伯仲,但,正因为他是个行军作战的武人,未思进先思退,十分注重道路通畅,他立刻觉得这树好挡路。

 

武人心直,想什么就说什么,蒙挚一皱眉便道。

 

“小殊,你这里怎么多了两棵树,还种在路中间?”

“我觉得挺好啊。”

 

梅长苏淡淡一笑,他拿手继续烤火,眼睛则欣然望着庭间梅树,漫声作答。蒙挚心生疑惑,这话怎么这么耳熟?没错,就跟小殊说他家飞流脾气最好的语气一模一样!蒙挚直觉有问题,他是个极有行动力的人,觉得有问题,就跳起身来,直接到院子里去打量那两棵小殊认为挺好的树。

 

冬天栽树,本来是不好活的,奈何江左盟的宗主喜欢,上有所好,下必其焉,江左门下最多奇人异士,找个擅长培植花木的人来调理,简直不值一提,如今,两棵树倒真是长得很好了,枝干挺拔,气度轩昂地挡在路中间,颇有几分此路是我开的霸气。

 

蒙挚转了一圈,旧疑未释,又发现个新问题,这两棵树也种得太近了,将来长大了会不会合抱在一起啊?

 

他想着,不由就靠近了些,奈何才稍一挨近,飞流就不知从什么地方打了过来,少年边打边叱道。

 

“不许摘!”

蒙挚哈哈而笑,一边随意还手,一边逗着少年戏道。

“只许你自己摘?”

“不许摘!苏哥哥!”

 

蒙挚闻言一愕,险些被打中,他现在已颇能理解小飞流的话了,是小殊叫飞流不准摘这树上的花?奇了奇了,这院里竟也有小飞流都碰不得的花?

 

不过,飞流的拳头都快逼到他鼻子上了,蒙挚也无暇细想,爽朗一笑,大展身手,专心引着飞流与他绕树而战,他可真是喜欢这小家伙,武功好,人品好,要是他儿子就好了,弟弟也行啊!

 

两人热闹成这样,梅长苏不由也放下了他适才看了一半的江左盟各地送来的信息,含笑抬目望去,不经不觉,园中积雪尽融,春光已是无声而至。

 

这个春天,果然像他期待得一样美好。

 

梅长苏的心情本来就不错,因为春色,更因为悬镜司的裁撤,祁王兄当年想做的事,到底由他和景琰共同完成了。江左盟也刚传来消息,萧景睿在南楚过得平顺,这个年轻人,有那么一点像少年时的萧景琰,一样的宽厚性情,一样的赤子心肠,梅长苏对谢玉事中的处置,最感内疚的就是他和谢绮,总算,现在景睿这个无辜之人过得还好。冬姐在天牢也还平静,只等梁帝气头过去,静姨和景琰都会为她想办法。

 

想到这些,梅长苏的确觉得,心情没有不好的理由,他笑眯眯地踱到廊下,让自己也沐浴在早春的阳光下,欣赏蒙大哥和飞流交手,两人的身手真是漂亮极了,如同韶华,照亮了他日益消瘦的脸。

 

 

蒙挚后来又来过几次,却始终没能再找个机会和小殊好好聊聊。苏宅近来客人颇多,新近来得最勤快的,当是沈不离蔡,蔡不离沈的两位尚书大人。

 

直到二月定品正式开始,这情况才有所改变,沈追沈大人趁他的挚友老蔡为中正定品之事忙碌,不得脱身,终于能独自前来拜访苏先生。沈大人自己来了五次,每次都坐到晚饭后,充分享受在没有老蔡打扰的情况下,非常愉快地和苏先生进行交谈,除却朝务,有时也是纯谈学问,范围颇广,从“管子”谈到“盐铁”,简直快乐无比。

 

沈追是梅长苏为萧景琰相中的第一人,从其整体布局而言,沈追的重要性犹胜蔡荃。梅长苏曾是带兵之人,深知粮秣辎重的重要性,对兵家而言,战,其实打的就是后勤。特别是如今之世,百余年来,朝代更迭频繁,现在的大梁虽历数代,亦是强敌环绕,而国与国之间的较量,更是国力的比拼。

 

梅长苏看中沈追的,除却此人心性端方,更是为他的经济之才,在这方面,沈追亦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有句古话说得好,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1)。从某种意义上说,生产、用兵,事虽不同,道却有相通之处。

 

两人各有所长,谈得越深,梅长苏便越佩服沈追知识渊博,熟悉实务。沈追不但清楚大梁积弊,对大渝、北燕乃至南楚等邻国的屯田、赋税政策,也了解颇深,能深入浅出侃侃而谈。而沈追也钦佩梅长苏的眼界格局,两人总能互有启发,宾主尽欢。

 

前人亦有曰,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世之良式也(2)。

 

强兵足食,萧景琰自己便是个极出色的兵家,若论兵马统筹,莫道大梁境内,便是环视四邻,当世也无真正敌手,再有沈追这只钱袋子的运筹,便是如虎添翼。自然,沈追推行国政,会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这时,正有刚正不阿,不畏艰难的蔡荃替他去执行,排除阻力。而他们君臣之间性情也投合,且都在年富力强的年纪,梅长苏觉得,布局至此,大梁大致可立于不败之地。

 

 

 

不止蒙挚,靖王也被沈大人接连堵在密道两次,他便笑眯眯地改由正门拜访。沈追头一次在苏宅撞到靖王来访,毕竟君臣有别,难免也略有一丝不自在,靖王却十分愉快的举起苏宅待客的鹤觞酒,对他亲切道。

 

“先生与我,如同一人,沈卿不必拘礼。”

 

或是因为梅长苏口才好,又或是因为靖王诚挚异常,即使是颇通人情世故的沈追,事后也没觉有什么不妥,他和老蔡不也一见如故,投合如一人?沈尚书以己度人,极是坦然。那日聊罢,靖王又借了苏先生的三本藏书,沾他的光,沈追也借到一本,两人皆是满载而归。

 

不过,清河郡主府的沈大人,到底和军旅出身的靖王不同,沈追深深为这本珍贵的藏书着迷,而他更万分痛惜地发现,这世间罕见的孤本藏书上,竟有靖王大大咧咧的批注,沈追心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决定下次去寻访食货价格时定要请靖王殿下同行,好好谈一谈珍本藏书与普通书籍的分别。

 

沈追不知道,某些梅长苏留意未曾借给他的藏书上,有更多萧景琰的批注。萧景琰不止批注原书内容,他也喜欢点评梅长苏的批注,而梅长苏见了他写的心得,偶尔也会再加上两笔。不经不觉,两人的字便交缠在一起,笔迹截然不同,然,若只读内容,却如一人所为。

 

 

蒙挚又来看梅长苏,这次爱好学问的两位尚书大人不在,靖王在,蒙挚既来了,想退也来不及,只好坐下。

 

其实气氛还好,最少蒙挚觉得,若说有人又露马脚,那也不是他。

 

蒙挚来时,靖王在侧,小殊却自顾自地垂脚坐在胡床边静静看书。靖王一直在书案前读邸报,每遇疑问,便询问小殊,口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客客气气,言必称先生,小殊有问必答,语气也是恭恭敬敬,语必靖王殿下,两人话不多,自然默契。

 

见他来了,小殊便走到茶炉边坐下,陪他说话,靖王抬头示意后,仍在原地坐着看邸报。小殊一边和他聊天,间中仍在回应靖王的问题。两人的对话很正常,都是朝局大事,小殊答话的方式也是如旧,他喜欢先设问,引着靖王自己去想答案,拿小殊从前的话来说,这是授人以渔而非授人以鱼。

 

只是过了一阵,飞流在廊下一闪,小殊一笑,忽尔扬手扔了个不知什么果子给飞流,蒙挚看得清楚,果子是从靖王头上飞过去的。

 

马脚啊马脚,蒙挚只觉眼都花了。幸而靖王全然不觉,他还有事忙,不久便起身告辞而去。靖王一去,蒙挚不必担心那么多,脑子就活了。他拿小殊从前与他耳提面命那么多次的“主君、爱将、谋士的合理关系”,比了比刚才所见,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小殊提醒了那么久,要注意分寸分寸,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分寸,小殊却不太把分寸当回事了。

 

蒙挚依稀觉得,小殊现在待靖王,不再那么端着了,怎么说呢?他在靖王面前,与单独在自己面前,除了不叫自己蒙大哥,而是叫大统领之外,其他行为举止,差别已经不大了。

 

当然,这样也没什么问题,本来就该如此才好!

 

蒙挚被提醒分寸提醒了太久,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梅长苏看在眼中,心里雪亮,现在的情形是,景琰知道他的病不知道他是林殊,蒙大哥知道他是林殊不知道他的病,而他知道景琰什么都记不起了,这点,他现在是明确的知道,而不是仅凭猜测,是以胆气日壮。

 

换了其他脑子不像江左梅郎这么好用的人,或许自己也要晕了。梅长苏没晕,他微一宛然,也不解释,直接给蒙大哥倒了一杯好茶。

 

“靖王好像挺忙的。”

 

蒙挚想了一阵,想到一句话,他日日在朝,看着靖王,真觉得他挺不容易的。梅长苏赞成地点点头,也扔了个果子给他,又半真半假开玩笑似地接道。

 

“所以啊,蒙大哥,你们以后要对景琰好一点。”

 

蒙挚彻底无语,又不是他一直把靖王骗得团团转!他终于发现一切的不对劲来自哪里,小殊偏心护短名单上,除了他家小飞流,大概又多了一个萧景琰!

 

蒙挚满心哭笑不得,便忽略了,梅长苏所说的“以后”二字。

 

 

梅长苏小睡醒来,头脑一时还未完全清醒,只觉遍体温暖,他久病缠绵,很少能有这种身上没什么明显不适的时候,这感觉不错,让他难得也有点迷糊,醒是醒了,还不想马上起身,闭着眼又一侧身,下巴便先蹭到了所盖的白狐皮上。

 

白狐皮是萧景琰新送的,靖王府虽没有私库之丰,但靖王好弓马,打猎时收获一两张极好的皮子,还是有的。萧景琰说,等天冷了,他再送厚点的过来,这张毛长完整,保暖又轻,现在用正合适。

 

梅长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落入眼帘的便是窗外那两棵被大家嫌弃的梅树。他想起蒙挚念叨这树的神色,不由一笑,种这位置有什么不好吗?无论是书斋还是卧室,他抬眼就能看见,若是冬天花开了,估计还能闻到梅香,他觉得这位置就不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身边已尽环绕着萧景琰的气息,身上盖的狐裘,窗外的梅树,手边书上的笔迹,这个人正十分努力地想融入到他的生活中。

 

梅长苏有一丝沉吟,即使是现在,他身边还有蒙挚,有霓凰,也有卫铮、黎纲、甄平,想说真心话的时候,他尽可以与这些人说,景琰将来坐上那个位置,只会越来越忙,越来越孤单......

 

如果可以,他也想活得长一点。

 

 

 

自誉王失势,作为硕果仅存的七珠亲王,萧景琰现在非常忙,每日都有无数的朝务要处理,但他还是坚持每天固定到苏宅来,一本正经地陪梅长苏吃晚饭,或者说,是他亲自盯着梅长苏吃饭,要看着他多吃一点。

 

病人都没胃口,梅长苏也不例外,他每天吃一大堆药,口中常年苦涩,再吃什么也都是药味,每日所用,不过热白粥加一、二菜蔬而已。这点上,梅长苏从前很是自由,想吃多少吃多少,晏大夫也不甚管他。

 

现在却多了个萧景琰,他倒也不会频频地劝,只是目光殷殷,反而让人难以拒绝,每每梅长苏用得少,他也就陪着吃得不多,害得梅长苏不得不努力加餐。因为他的努力,梅长苏这场大病之后异样的消瘦之势,终于慢慢止住了。

 

 

如此一点一滴,萧景琰很高兴,也很知足。

 

他正在盛年,自然不是没有欲望的人,有时黄昏夜半,他独自在靖王府中,常会没来由的想起梅长苏,想起那人负手算尽天下事的风采,也想起他苍白的手指,衣袖间的药香,神思不免忽然一荡,会忍不住想象着去亲吻下那颗他曾见过千百次的鬓边小痣。

 

但,每次真正见到人,他满心便只剩下珍重喜悦,纯粹的喜悦。他十分珍惜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刻,每一天。自坦露心意那晚,梅长苏便对他说得清楚,来日无多。

 

萧景琰明明白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仍然愿意,将他此生所有的情意都交给这个来日无多之人。他在,便高高兴兴的过好每一天,尽其所能的留下他,若到了最后,真的留不住了,萧景琰就一个人走到最后,一个人记住这份疼。

 

他不可能再像对梅长苏那样去对待任何人了,也不会有人像梅长苏那样待他了。

 

萧景琰行事,素来不计利害得失,这一次,他依旧是遵从本心,饮鸩止渴,全然不计利害,但,他却也非常清楚,这个人值得他这样相待,因为清楚,是以份外喜悦。人生中,能将情意全数托付给一个值得的人,幸何至之。

 

他只是常常遗憾,恨自己不能早认识先生十年,也恨先生不早认识他十年。只要有时间闲话,他便把自己年轻时所有的得意事与蠢事一起告诉梅长苏,他希望这个人一早就在他的生命里,他也希望,这个人能分享他之后的生命。

 

两人有过一个极小的争执。他絮絮说起旧事,又问起先生旧事时,梅长苏对他说,如果可以,殿下能认识早年的我,或许比较好。

 

萧景琰忽然不高兴了,早年的先生,他当然非常想知道,但,现在的先生又有什么不好,要先生自己这样嫌弃。他亢声相争,对先生说,那又如何,十几年前的萧景琰,可不是先生初见时靖王的样子,要可亲可爱得多,若先生认识早年的他,便会不喜欢现在的他吗?

 

也怪他反应太大,梅长苏干脆就把话题结束了。事后,萧景琰慢慢有些回过味来,他明白,先生不甚喜欢的,并非现在的他自己,而是现在这个病到许多事都无能为力的情况。想通了之后,萧景琰有些诧异,有些心疼,他没料到,像梅长苏这么聪明坚韧的人,也会有混淆不清的时候。

 

萧景琰在想,他到底没有病过,除却失去的部分记忆,病是什么滋味,他看再多医书也是不懂的,所以,大概除非他也病一场,无法真正理解到梅长苏的不适。这件事上,如果他可以分担就好了,再痛苦的事情,有两个人共同分担,总比一个人去扛要容易。

 

 

萧景琰期待着夏天,到了夏天,天气不会那么冷,也不会像春天那样时冷时热,不会折腾先生,梅长苏就会好一点,他病好一点,心境也会好起来,萧景琰希望今年的夏天能热一些。

 

 

 

春末的一日,萧景琰照例过来,梅长苏还睡着,晏大夫放他进去等,他就静静坐到这人身边看书,梅长苏似乎在做梦,眉头微皱。萧景琰想替他盖盖被子,刚一伸手,便被梅长苏在梦中一把牢牢握住,这一握之力好大,几乎不像个病人,梅长苏在梦中也显出了些严肃神气,他皱着眉想了一阵,忽然道。

 

“豫津?”

 

 

 

  1. 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引自“史记”,司马迁。
  2. 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世之良式也,引自“置屯田令”,这是曹操的话。



tbc


最后的豫津是宗主又梦到靖王前世的某些事了,操心的宗主,不过放心,宗主就是劳碌命,一直有事要他操心,他才能活得精精神神的2333 看剧时的感受,宗主忙事业的时候,永远那个精神抖擞,一点病也没有。有时我都觉得,他要是真能做到无情无义有头脑,不用治疗火寒毒,估计也能活一万年2333


400粉,谢谢,收评特别开心,有些话真是写到我心里了,谢谢姑娘们的陪伴!我去想想怎么报答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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