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昔我往矣 12

十二、白马

 

 

 

三月春猎,梁帝有旨,除一概王公亲贵,亦命客卿苏哲随行。

 

萧景琰是前哨,他特来请梅长苏与他同行,并解释说,此次春猎,静妃会伴驾随行,梁帝此诏,实是母妃也想趁机见见先生,猎宫毕竟比宫中来得自在。

 

梅长苏略一思忖,便答应了。静姨想见他,他并不意外,且大概能分析出,他来金陵这么久,以静姨的聪慧内秀,即使未曾见面,恐怕也已猜到了几分真相。

 

萧景琰闲谈时与他不经意地提过,静妃多礼,专门确认过,先生是姓梅不姓苏,还说应尊称梅先生才是。

 

对梅长苏而言,梅者,固有纪念梅岭七万忠魂的意思,而另一层,则是其父林燮少年时曾用过梅石楠这个化名。梅岭之后,逆犯林殊之名不能再用,梅长苏便以梅为姓,用这个方式来纪念父亲,也是继续秉承林氏血脉的意思。而林燮以梅石楠之名行走江湖时,曾救过尚是医女的静姨。这段往事,大人们早年提得就不多,他也是极偶尔时听过一次,萧景琰大概不知道,最少不会知道梅石楠这名字,但,静姨一定不会忘。

 

单单姓梅或是巧合,但,静姨又精晓医理,她从萧景琰处辗转看了那许多晏大夫的书,这些书上虽无明确记录火寒毒的文字,但对静姨这样的医者而言,这些医书偏重治疗哪些方面的疾病,大概也是一望可知。火寒之毒,天下奇毒之首,要形成这种毒,需有三个必要条件,烈火、大雪以及梅岭特有的雪蚧虫。除却当年的梅岭炼狱,谁能再铸此毒?

 

而他这麒麟才子进京,放弃了如日中天的前太子与誉王,专心辅佐萧景琰,这点,连夏江都会起疑,想到他或是祁王旧人,言侯亦曾说过,必是为从前的渊源。既然这些人都能想到,静姨自也不会例外。

 

故人,姓梅,再加上隐约梅岭特有的火寒毒踪迹,这些,足以让心细如发的静姨察觉到什么。不过,梅长苏也不是特别担心,静姨外柔内刚,是个极沉得住气的人,她虽起疑,却未与景琰提过半句,不见面都能与自己默契至此,真见了面,便是瞒不过了,也不会有太大动静。

 

是以,梅长苏也未在这事上用太多心思,他比较关注的是,此次春猎,萧景琰与自己皆不在京中,蒙挚是禁军统领也要随行,京中多少有些空虚,反而是誉王留下来了。目前虽形势大好,但誉王失宠仍是双珠亲王,夏江残党亦未清除干净,秦般若仍在活动,童路也一直没有消息,这点上,梅长苏碍于不能太过雷厉风行引起梁帝注意,原本就是引而未发,做得比较温和低调。

 

虽说以对手目前之势,冒然妄动实是自寻死路,按正理而言,不会有太出格的举动,但,还是不应完全掉以轻心。梅长苏做了些安排,他秘密送走卫铮,把黎纲、甄平都留在苏宅,命二人秘密监视誉王举措,万一有变,当立刻掩盖地道两侧入口痕迹,并负责率领江左盟部下隐藏撤退。

 

一切就绪,梅长苏就带上飞流、庭生,加入了萧景琰的前哨队伍,向五百里外的九安山猎宫出发,而这个地方,他亦是阔别多年了。

 

 

春猎实是一种祭祀的仪式,是以,祭礼前三日,便是梁帝本人也不能入住猎宫,需在野外扎营敬天。萧景琰带领前哨队伍达到后,便按例安营扎寨,布下警哨,清理打扫,不在话下。而此处虽是猎场,但在梁帝正式到达前,提前狩猎也是不妥,是以,前哨队伍自行携带了粮秣,因为毕竟不是战时,而是陪皇帝狩猎,依照梁帝爱铺张的性情,供应颇丰,除了干粮,还有新鲜白米、活的水鸭,当夜,营中炊米煮鸭(1),尽情一欢。

 

梁帝未至,萧景琰无须早晚请安,便按照本心,去陪梅长苏一起晚饭。这一晚,既是在野外狩猎,大家也一起入乡随俗,按照军中进食的方法,围坐了一圈。

 

为照顾飞流、庭生这两个半大孩子的好胃口,梅长苏这里的晚餐,份例之外,还多份炒鸡子,这菜是将新鲜鸡子打破,在铜铛中搅得黄白相杂,再细擘葱白,下盐米、浑豉、麻油热炒(2),味道极香口,深得两个孩子的喜爱。

 

庭生吃得脸颊鼓鼓,飞流也是眉眼弯弯,两人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大赞军营的好处,大胆争相询问靖王殿下,军中还有什么其他美食?还有什么其他好玩的事?两个孩子,大有要为好吃好玩立志从戎的决心,听得萧景琰一笑。

 

真正的军营哪里是这样的?萧景琰在边塞十年,那是冰雪截肌肤,风飘无止期(3),苦寒之外,更时时断粮,不,不要说粮,即使是他靖王,能有口热水喝,便已十分知足。等上了战场,每天都会死人,死的或许就是你认识了十年的兄弟,就死在你身边,溅在脸上的血还是热的,刀枪砍在骨肉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人就没了,再也不可复见,身后丢下的或是白发苍苍的父母,或是新婚燕尔的妻子,残酷之至。

 

作为一个军人,真的没什么好吃好玩的,甚至连所谓的战功也算不得什么,只有满腔热血,与捍卫家国的决心,这才是他们唯一的信念,唯一的骄傲。

 

自然,萧景琰还不至于要在此刻正色教育两个天真无邪的好孩子,他只是下意识地看向梅长苏,果然与他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一碰,看着那人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萧景琰只觉心底一片温柔宁静,他知道,无须一言,这个人必定懂得他的所想,他的抱负,他们的抱负。

 

 

梁帝还要过几日才会抵达,猎场有些琐琐碎碎的事要处理,萧景琰在外忙了一阵,回来看梅长苏时,眉心微皱。

 

先行队伍中,除了靖王的府兵,也有些想要提前出来热闹热闹的亲贵弟子,这些人都是世家出身,祖上都是大梁建国时的功勋之臣,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功劳,大梁也才传了这几代,不知何故,风气就变成这样,这些世家弟子,现在均以慵懒绵软为荣,讲究仪表仪态,来到猎场,只当踏春,许多人竟连马都不会骑!

 

萧景琰揪然不乐,这情形他也不算完全不知道,只是,毕竟与他有日常来往的亲贵少年中,比如言豫津、萧景睿或穆青,就算稚嫩些,也依旧是英气勃勃,并不是这些人的样子。他不由想起了许多年前,他少年的时候来猎宫,那个时候,不要说他和小殊,霓凰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也是不让须眉,文雅温和如祁王兄,亦是弓马娴熟,嗨,莫道祁王兄,便是献王和誉王,也比这些人强多了。

 

这份不甚分明的不快,在他走到梅长苏帐前时,忽然被驱散了。帐中传出郎朗的读书声,是庭生的声音,清清亮亮,抑扬顿挫,认真中透着明亮的喜悦,有那么一瞬,萧景琰觉得,他又听见了祁王兄的读书声。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4)”

 

庭生这孩子在掖幽庭长大,只跟梅长苏读了一年多书,因梅长苏身有大事,又时常卧病,这书也读得断断续续,庭生平日还是习武居多,但,萧景琰这一刻忽然发现,这孩子却继承了祁王兄爱好诗书的特点。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4)”

 

孩子的童音中,无论帐外的萧景琰,还是帐内的梅长苏,都想起了他们的少年时,这几句,写得仿佛就是少年时的他们,勇悍矫健,没一刻会静下来,而那个时候,无论是林殊还是萧景琰,心中大概所想,皆是,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4),或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4)。

 

少年时,他们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宿命,为此骄傲而快乐,以为可以慷慨激昂,一辈子如此,从未有过半分怀疑。殊不知,人长大了才发现,世间有些事,比之弃身锋刃端,更为艰难百倍。然而,纵然事情艰难,要担起更多责任,决心却未变过,甚至更为平静坚决,因为,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份心肠从未改变。

 

萧景琰走进去的时候,听见梅长苏正含笑问庭生,他是不是很喜欢这篇?庭生的脸上微红,双目明亮,他重重点了点头,挺了挺小胸脯,十分喜悦的扬声道。

 

“是,我喜欢这篇的豪气!”他之后顿了顿,想想又补充道,“这诗没牢骚,不计较。”

 

梅长苏笑了,他觉得,庭生长大了些,越来越像祁王兄,却又不全像祁王兄。祁王虽是赤焰林府的外甥,继承了他母亲林乐瑶的容貌风采,继承了其母内在刚烈的性格,生性却不好武,他也挽得强弓,驯得烈马,但志不在此,更偏好和文人雅士交往,读书吟诗孜孜不倦,乐趣无穷,言谈举止,没有半点将门之后的样子。如今,赤焰林氏的将门之血,却隔了一代,在庭生身上复活了。

 

 

之后几日,过得很平静。萧景琰白日大多在忙些琐事,除了猎场布置,某些他正在跟进的朝务进展,也随着他一起被陆续送到九安山,需要他定夺,每每到了下午或晚间,他才有空到梅长苏这里来,此刻是在猎场,而非铁桶似的苏宅,人多口杂,两人不便谈太多大事,独处的时间也少,不是带着两个孩子满山走走,便索性一起留在帐中,看飞流和庭生游戏,或是听庭生读书。

 

因为是猎场,两个孩子对军营产生了极大好奇,每每这个时候,便缠着萧景琰讲他从军的故事,自然,发问的是庭生,但飞流也总睁大眼睛听着。萧景琰是个敏于行而拙于言的人,特别是他自己的战绩,格外不喜炫耀,哪怕是私下说与梅长苏,也是干干巴巴,仿佛唯恐别人多赞他一句。

 

梅长苏私心觉得他这老实样子有趣好笑,便暗自给两个小家伙撑腰,美其名为学习兵法,让他们追问得更欢实了。萧景琰给逼得没办法,福至心灵,忽然便一指梅长苏道。

 

“庭生,你真要学兵法,快给先生磕个头,他藏得深,其实是大家!”

 

哦?某人预施嫁祸江东之计,梅长苏微一挑眉,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殿下不要开玩笑,苏某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懂得什么战场狼烟。庭生,你要学兵法,当今大梁,名将者非靖王殿下莫属,你放过了殿下,还能师从何人?”

 

萧景琰脸上一红,亦是微一挑眉,先生可恶,当着孩子们的面,拿他从前说错话的旧事来捣乱,他有点窘又有点好笑,本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词,不过,天幸他有现成的。

 

“琅琊榜首,江左梅郎,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先生的本事可大,庭生飞流,你们信不信?”

 

他这话说得,难得有几份调侃的味道,老实人竟也会开口调侃,使得那声“先生”又莫名其妙多了些说不出的意味,梅长苏耳后似也微微一热,却能神色如常地微笑道。

 

“那是琅琊阁与我有仇。”

 

论口才,萧景琰自然不是梅长苏的对手,对方轻飘飘九个字,萧景琰便哑了,却不肯甘心,他攒眉想了半天,忽然眼睛又是一亮,指着飞流道。

 

“庭生,你见过飞流哥哥的武功。其实飞流的功夫,便受先生影响,深谙兵法。你看他和蒙大统领比试,他善于逃,即使是大统领的身手,也奈何他不得,力弱则逃,力强则战,这,便是先生教的吧?”

 

萧景琰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么一句,梅长苏又是一笑,这有何难,他正待闲闲开口随意驳斥,奈何静了半日的飞流却抢在前面,极喜悦地点头道。

 

“对!苏哥哥!”

 

 

许多年后,萧庭生仍清楚记得这一幕。

 

那一晚,因为他的两位长辈,使得那本来普普通通的夜晚变得如此快乐,而他,也何其有幸,能亲睹这两人的风采,两个如此出色的人,谁也不会为对方的光芒所掩盖,只是纯然地交相辉映,使得彼此都更光彩夺目。

 

萧庭生后来也确然学了兵法,学得很好,他却一直很难说清楚,自己究竟受教于两人中的谁?想将这两人的教诲一一分开,是十分困难的,他们相知太深,彼此都不用一句话,便能读出对方心中所想,甚至能表达得比对方更为清晰,而他们也对彼此嘉许甚深,信赖之极,推崇备至,或许,世人会想要把他们的功绩分开记录,比个高低上下,但对他们自己而言,却从未起过半点念头,要分出究竟谁能更胜一筹,根本无此必要。

 

萧庭生一生都觉得,师从这两个人,是他平生之幸,这样的情谊太难得了,古来能有几人?他却有幸见证了,见证了这种极珍贵的情谊。这,却也是他的平生之憾,因为,终其一生,他自己没能找到一位如此的知己。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宛若白驹过隙,三月二十七,梁帝率大队来到九安山,春猎正式开始。就在同一日,被勒令闭门思过的誉王进宫,面见留守金陵的皇后。

 

 

 

  1. 炊米煮鸭一段,引自“中国食料史”,原典出自“南史。陈本纪”。
  2. 炒鸡子的做法,引自“齐民要术”。
  3. 冰雪截肌肤,风飘无止期,引自“七哀诗”,王粲。
  4.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引自“白马篇”,曹植,庭生喜欢这首诗。也是本章篇名的来历之一,取自白马篇和白驹过隙两个意思。


 


 

tbc

 


 


 


 

 @lyb专用 姑娘的点梗,终于写了,拖这么久不好意思,算400粉感谢吧!

“想看二人以长辈身份共同教导庭生,心意相通不需多言所思所想宛如一人。”



我与青山老,会写的,长篇短篇未定,时间不定。

靖王吃醋,不会哒,靖王对宗主最喜欢谁这问题,还是很有迷之自信的2333 口亨,赤焰军表示不服,少帅是他们的!2333

豫津的那个梦,时候到了会在剧情里解释,挺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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