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昔我往矣 19.2

十九、待我赤焰归(中)

 

 

 

梅长苏放心不下,硬撑一口气,向那方向寻去,他明明是在自己营帐,却如只身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密道,很像苏宅与靖王府之间的那条,四周始终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铃声不绝,引着他向前行去,那声音越来越是清晰。

 

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前方渐渐有光,梅长苏蓦地发现,萧景琰正一个人站在密道之中,手中还拿着个铜铃,而萧景琰骤然见到他,也是一愕,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三月之期已至,这一晚,萧景琰又悄然来了苏宅,一如既往,他带了一大堆公文奏折,准备熬夜批阅。

 

这是他前世的习惯。

 

上一次,按照梅长苏的计划,名动金陵的苏宅,在他去后不久,就变得默默无闻,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梅长苏是个心思缜密之人,苏宅中暗藏与靖王府相通的密道,虽已被掩埋,但宅子若落入有心人手中,难言不生事端,而萧景琰又是个念旧的人,将来自己不在了,这宅子若没有妥善处置,无论萧景琰是回靖王府还是苏宅,安全都成隐患。

 

为安全计,梅长苏将苏宅转与蒙挚,实则是遗赠给了萧景琰。这宅子当初就是蒙挚介绍的,梅长苏去后,江左盟按其遗命迁回廊州,将空置的宅子让回给蒙挚,合情合理,这处置没引起半点瞩目。而蒙挚本是禁军统领,由他负责这两宅间的日常警戒,以及萧景琰微服的安全,自是万无一失。

 

还不止如此,梅长苏为他筹谋,向来周到细致,这人也是大手笔,大概是翻案之后,梅长苏便命江左盟不显山不露水地将苏宅四周宅邸也托名买了下来,一并托与蒙挚管理,后来,蒙挚与列战英便将禁军与巡防营亲信尽布四周,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

 

此后数十年,苏宅门扉长掩,却悄然恢复了那条密道。萧景琰每遇繁难,总会轻装简行,名义上去潜邸小坐,实则穿过密道,回到苏宅之中,批阅奏折累了,便也起身信步廊下,看看那满园花木扶疏依旧,有时,他也会独自徘徊在那条密道中,不少国策,皆是在此间作出了最终决断。

 

萧景琰是遇强愈强的性子,为君以来,更增沉稳,后来多少惊涛骇浪,皆由他一肩担起,化险为夷,从未想过要去倚靠什么,其实不需要梅长苏这般相护。只是每每回到此间,纵然其主人早已不见了,他虽寂寞,却也仍会觉得安心,会想起一生中至为珍视的那两年,那时有一个人,待他那样好,这段记忆,点点滴滴,绵绵密密,历久而弥新。

 

 

而这一次,梅长苏的处置大致相同,或是因为两人现在关系更近,萧景琰来往苏宅频率更高,这人也就更为操心,他去北境前,还一度想将黎纲留下全权照料,奈何黎纲原是赤焰旧部,又追随梅长苏多年,岂有不陪他共赴最后一战的道理?为萧景琰的安全计,梅长苏人虽不在,却亲笔提调了江左盟的天机堂,严令负责戒备四方异动,再加上列战英率太子亲兵护卫,即使密道未通,也算万全。

 

苏宅之中,萧景琰全神贯注,处置利落,但那许多公文,也花了他好几个时辰才看完,他抬起头来,转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不经意间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药香。

 

这药香是晏大夫为梅长苏配的,其中有沉水香的成份,梅长苏闲谈时与他说过,沉香之韵,最是奇特,太过心切用力去品,反而不易察觉,然,此韵虽微,却是幽而不绝,任是百花丛中,再怎么芳芬馥郁,也压不倒夺不去这一丝奇香。

 

虽说母亲也是调香高手,但萧景琰对此毫无研究,他只是在苏宅待久了,爱屋及乌,连带喜欢了梅长苏衣袂上常带的这缕凉凉药气。

 

上一世,苏宅中的一切他都保留完好,几十年,家具器物犹自整洁如新,仿佛梅长苏只要回来,连打扫都不用,开门便能安安稳稳住下,只有那一缕药香,是晏大夫的独门手艺,到底随着苏宅主人消散无踪了。

 

萧景琰甚至请母亲配过一味安神香与他,燃烧起来,静穆娴雅,却非他记忆中的那抹药香,这件事,实是他心中一件遗憾。是以这一世,他重温此韵,便情不自禁一笑,觉得有说不尽的熟悉亲切,太喜欢了,他还与梅长苏说过,偏偏前世今生,记忆不全,语焉不详,他自己都说不清,也就一并绕晕了江左梅郎,那一刻,那人脸上的困顿之色,萧景琰现在想来,还是宛然。

 

萧景琰放纵自己,深深吸了一口那清冷的药香,又正色拿起了西线战报,准备再读一次。最新这份战报是蒙挚亲笔所书,内容则明显是梅长苏的思路,措辞朴素,逻辑清晰,要言不烦,几乎全是简单叙事,没一点多余的话。

 

此刻萧景琰对战局已颇具信心,知道大局已定,这倒不是他重生一次,能处处洞察先机,知晓后事,可以提前布局,是以放心大胆。

 

昔今小气,萧景琰前世之事倒是记起不少,但政务国策方面的重点细节,往往丢失。萧景琰略感哭笑不得,自重生以来,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法拥有完整的记忆,不过这也不坏,或是因为事情记得不全,又或许是习惯了现今无病无痛三十三岁的身体,他的精神好像也随之年轻了许多,即使知晓前世,也不复垂垂暮老,而更朝气蓬勃,完全是青年时的他。

 

这样好,萧景琰本是个不靠天地靠自己的人,他为帝数十年,太过明白治国之艰,真是太难了!绝非仅凭一点先知,就能所向无敌,与其要那死板记忆,还不如换回年轻时的闯劲,也好让他有精力重整这大梁天下。

 

所以他现在的信心,实是源自他身为兵家对局势的剖析,或许,也要加上他对梅长苏实力的绝对信任。

 

蒙挚前世对他说过:小殊作战,与从前不同,没那么华丽了。萧景琰一直觉得这话形容得极妙,固然,梅长苏最最年轻时,除了戏言向他讨过颗鸽子蛋,其实也没讲究过什么玉羁玛瑙勒,金络珊瑚鞭(1),但,他那时作战,真是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2),才华横溢,光耀万丈,哪里还能有更不华丽的打法?

 

萧景琰也年轻时还不觉,年长后回想,越想越是华丽异常。只可惜,那般华丽,他是见过的,而梅长苏今日的风采,两世,他却始终无缘亲见,只能读读战报。

 

这战报措辞虽简,萧景琰同为兵家,又是知己,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明白梅长苏的每个举措,看似平静无奇,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是一步步让大渝落进他的陷阱。

 

何谓兵家?深、远、高、静、幽、明(3),曾经作战那样华丽的人,现在却能沉静如斯,甚至,好像比他前世还要静。

 

萧景琰记得,战事发生前那段日子,梅长苏常常会捡起几本兵书,他看书时,若有所思,眼中偶尔会波光一闪,萧景琰至今方彻底明白那一抹亮意中的涵义。

 

他那时想,以梅长苏的骄傲,他虽始终平静随和,一句也未抱怨,甚至以最大的善意,每每带动身边人都高兴起来,他自己,其实却是不快乐的,是以萧景琰愿意放手,纵他高飞。而萧景琰现在更明白,不止如此,那个时候,梅长苏又读兵书,是这天生的兵家,经历了焚身烈焰,彻骨冰寒,终于在生命尽头,忽然领悟到了新的东西,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这份特殊的进益,可意会不能言传,纵是兵家,尚未达到这种高度,恐怕也无法理解,萧景琰自然懂得,梅长苏也知道他懂,唯有他懂,只可惜,梅长苏甚至没时间告诉他。

 

梅长苏只亲自拟了这许多军报与他,战报没提一句私话,可萧景琰明白,生命的最后,能将此生所悟,尽数交予赤焰,交予大梁,幸甚至之,余愿足矣。

 

既如此,萧景琰为他欣慰,也自坦然。至于其他,萧景琰现在不愿去想,他将来尽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想,眼下,他要稳住自己,纵然相隔千里,他也不想乱了这人最后的心神。

 

是以萧景琰来了苏宅,即使少了主人,这也一直是他最喜欢的地方,更是留下最多梅长苏痕迹的地方,记录了萧景琰所拥有过的最好的时光。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4)。

 

萧景琰太累了,不经不觉,便在沉水香幽微的香气中伏案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听见了铃声,那分明是密道中铜铃的声音。

 

萧景琰一怔而起,他也不知是睡糊涂了,还是心底渴望太甚,竟不假思索,直奔那明明已被苏宅主人掩埋多日的密道入口,他双手用力一启,形如书架的暗门就开了,只与平日不同,里面一盏灯也没有,一片漆黑,唯有铃音若有如无,渺渺不绝。

 

萧景琰义无反顾,大步疾行,随着铃声向黑暗中走去,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这么熟的路,他也走得跌跌撞撞,也不知走了多久,明明只有一个方向,却仿佛越走越远,那铃音已渐微不可闻,萧景琰焦急起来,索性放开步子,不顾脚下深深浅浅地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他被什么绊了一下,总算是习武之人,又恢复了而立之年的好身体,萧景琰百忙中以手撑地,又站稳了。

 

这一绊功夫,四周却又亮了起来,萧景琰借着光亮,低头一看,在脚下发现一只铜铃,铃绳已断,铃铛被孤零零被扔在地上......方才是有人持铃在此等他?亦或尽是错觉?

 

萧景琰怔了怔,慢慢弯身将铃小心捡了起来,下意识轻轻摇了两摇,他不能十分确定,这是否就是方才自己听到的那只,不觉就又摇了摇。

 

那铃声轻扬中,他再抬头,赫然就看见梅长苏气吁吁地站在眼前。

 

 

 

两世,萧景琰也没怎么见过梅长苏狼狈如斯,这人素来行事沉稳,什么困境都能挥洒自如,偏此刻却是步履踉跄,鬓发皆乱,这密道一路漆黑,梅长苏病骨一身,大概走得更为艰难,他眼中尽是急切之色,直到见到萧景琰无恙,才肩膀一松,略露出些释然神色,却也心力交瘁,摇摇欲坠地一手向墙上一撑,再动弹不得半步。

 

萧景琰又喜又愁,不及多想,疾步上前,先一把稳稳扶住那人手臂,他张了张口,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却见梅长苏又盯着他手中铃铛,这人明明已面无人色,依旧皱着眉,不知死活的思考着什么。

 

萧景琰看了他这操心样子就生气,完全就忘了,自己方才也是听见铃响,怕是梅长苏有异,这才不管不顾,明知密道早没了,还是一路飞奔而来,跑得那样急,几乎半路生生摔了一跤,他此刻心下又气又柔软,乱作一团,一时都不知该气谁好,又张了张口,却是讷讷解释道。

 

“我没事......就,就随手摇了一下。”

 

萧景琰话刚出口,就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解释,这话连三岁的林殊都骗不过,遑论是今日的梅大宗主?梅长苏闻言,果然就十分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怎的,两人今日明明已相当成熟,一个能执掌天下,一个能威慑四方,大事也共谋了许多,配合日渐默契,偏偏私下聚在一处,还是时不时就会冒出些乱七八糟的孩子气,比如那次宽衣解带,又比如眼下,总之比之少年时,好像也真是进步有限。

 

这念头,梅长苏想到了,萧景琰也有同感,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滑稽,不约而同,一起失笑了出来。

 

 

 

  1. 玉羁玛瑙勒,金络珊瑚鞭,引自何逊的“长安少年行”。
  2.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引自“楚辞。九歌。东君”。
  3. 何谓兵家?深、远、高、静、幽、明,引自“兵家修炼”。
  4.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引自“楚辞。九歌。大司命”。



tbc



这章就是怪力乱神,我们亲爱的重生兽昔今同学捣了个鬼,两边摇铃铛,让宗主和靖王在略同密道的幻境里见面了,目的当然是想打赢它的那个赌,结果当然是输掉了。


目前的进展是,昔今的存在,靖王心里有数,宗主不知道,但他太聪明,很快就会自己猜出来了。下章终章,累shi。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安妮小天使推荐,真的好开森!特别特别鼓舞!!

也感谢大家的回复,每一条都默默读了三遍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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