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赫赫南仲 10-12

昔我往矣的最后一个番外,可单独成篇,前文见tag。

宗主想要谈美人,靖王想跟他谈人生(不是)



10、

 

梅长苏回金陵那天,萧景琰让甄平去城门相侯,自己则在下朝后就微服去了潜邸,靖王府。

 

他去早了,虽有不少奏折批阅,但毕竟心神不够集中,梅长苏这次在北燕遇刺,人是好好回来了,然,萧景琰想起有人敢对他动手,如何不怒。

 

黄昏时分,甄平归来相报,萧景琰便匆匆进了密道,九五之尊,平日也龙骧虎步,气度沉稳,此刻却是三步并作两步,足下生风,那急切之态,他自己却未曾留意。

 

那边的梅长苏也刚到不久,才换了居家衣服,他一回府,或者说,是黎长史黎大总管一回来,整个梅府顿时活了起来,事事井井有条。

 

黎纲先指挥下人打水,又亲手捧入内室,梅长苏正自盥沐,不想萧景琰来得这么快,他脸上手上还都是水,来不及擦,先抬眸一笑,是十足愉悦的神气。

 

萧景琰路上还在想大渝、北燕,想得杀气腾腾,走出密道时,面上犹带严霜,被他如此一笑,多少先放缓了神气,自行过去,顺手就先接过了手巾,自然而然。

 

见此情景,黎纲自是无声急速退下。

 

萧景琰边帮梅长苏擦脸边沉声道:“你没事吧?”此事他悬心已久,明知无恙,依旧焦虑非常,还强自按捺了多日,纵然是终于见了人,心下依旧压着一团火,此刻他措辞极简,动作温柔,语气看似冷静,而目中微现闪电之色,却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有陛下雷霆之怒,燕主哪敢让我死在他那里?”

 

梅长苏看出他神气不善,却没当一回事,只觉有点好玩,自己依旧笑眯眯的,目光温暖明亮,笑意不加掩饰,语气却也漫不经心。莫道黎纲亲自训练的护卫就不是吃素的,此行,萧景琰因他不肯带甄平,足足又拣了五个高手塞进使团,梅长苏当年带个飞流就敢横行天下,现在这不成功的小小暗杀,何足道也?

 

萧景琰十分不悦他连这种事也开玩笑,想说点什么,又被他这样眸光湛湛,神色欣然的看着,不好开口就教训人,想把手巾掷回盆中,以示不满,梅长苏又刚远道历险归来。萧景琰的眉毛竖了竖,还是软了下来,连带着人也一并又软和了些,他依旧好好将手巾放回盆里,只道。

 

“还没吃饭吧?我陪你。”

“不急,景琰你来得正好!我跟你说……”

 

不同于萧景琰进来后还未笑过,梅长苏一番旅途劳顿,依旧心情甚佳,看见了这个人,更是双眼一亮,光华流转。

 

嘉州,这是梅长苏近年来最为专注的一事。一如既往,每次他有了新的进展,兴致起来,快意得意,便会迫不及待,第一个想去找萧景琰讨论一番。

 

没办法,天下虽大,能与梅长苏畅谈国事,坐看四境风云,听得懂,听得专注,能站在同样高度,更重要的是,与他一般志同道合又兴趣盎然的,除却萧景琰,这种事,他还能找谁?

 

梅长苏平素是个有耐性的人,最能谋定而后动,唯独在这一人面前,却往往真情流露,有时会连喝碗汤或是用两炷香时间敷敷眼睛,他都不耐烦。

 

此行漫漫,他已忍了好久,是以才一见面,便将萧景琰一把抓住,说得滔滔不绝。

 

只是取嘉州,对梅长苏而言,虽难,他却可以做到,但,如何用最小代价,最好尽量不动兵戈来取,即使是梅长苏,他苦思良久,也觉得很难。

 

而北燕一行,他却依稀找到了这方面的契机,如何能不欣喜?

 

梅长苏思考的,是一个在北燕面前,隐瞒大梁对嘉州真实意图的方法。国与国之间,谁也不可能在行动上完全瞒过对方。所谓隐瞒,其实是误导。

 

带动迷惑敌人,而不受制于敌,这是梅长苏的长项。他当年辅助萧景琰,一步步削弱前太子和誉王的根基,所做之事,差不多是明目张胆暴露在众人眼前,只是以他的手法,加以误导,让人虽看见了,却完全不觉,或是理解成另一种意义。

 

人会被误导,固然是对手手法高明,但更重要的是,人们都愿意相信自己,认定只有自己才是正确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个答案,无论这一答案是否就是真相。

 

如今,慕容矞视萧景琰为燕惠王,这是他以己度人,而他出于对北燕的考量,意识到了剪除梅长苏的重要性,是以他希望挑动大梁君臣不合。

 

梅长苏捕捉到了这点,将计就计,他准备提供一个如此这般的假象给慕容矞,让他相信,大梁的君臣关系可以利用,只要在这方面努力,就可达到他的目的。

 

慕容矞已推敲到了萧梁梅梁的细节,这,梅长苏可能真的想象不到,但,历来君臣反目,无非也就是几种套路。梅长苏觉得,以萧景琰这样性子去扮演猜忌之主,还不够替他露马脚,不如自己来挑大梁,正好借着当年麒麟才子,阴诡谋士的旧事,扮演个居心叵测的权臣,也是绰绰有余。

 

北燕专注于此,将来就算发现了他对嘉州的某些动作,他也可以加以误导,让北燕自行领悟成另一种含义。

 

找到破敌契机,更兼陈年旧事还能有这般用途,实为意外之喜,梅长苏兴高采烈的很,而人一高兴,又遇知己,措辞间难免忘了点忌讳,也就完全没意识到,萧景琰听了这番话,燕主之用心,又什么阴诡之士,搅弄风云,却不异是当头砸下一个雷。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梅长苏才说了个大略,萧景琰便已动了真怒。

 

 

11、

 

萧景琰突然皱眉,他也不说话,只将手中杯子重重往案上一顿,动作不大,力度着实不轻,气势更是惊人,一声闷响,干脆利落,已生生打断了梅长苏的话。

 

梅长苏被闹得一愣,他本自神采飞扬,目中熠熠生辉,这一怔之下,脸上笑容也来不及收敛,只疑惑道。

 

“景琰?”

“……”

“怎么突然生气了?”

“……笑得这么呆!燕主这么算计你!你还这么开心?梅长苏!!都忘了我跟你说过些什么!?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呆?梅长苏愕然,这辈子还真没人这么说过他,而这么劈头盖脸,被人点名道姓的教训,除却眼前的萧景琰,他也想不出天下还有谁敢这般跟他说话?向来,都只有他自己云淡风轻的叹一句,好久没听过这么蠢的话了……

 

天道好轮回乎?

 

梅长苏一怔的功夫,大梁皇帝陛下已自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廊前,负手背人而立,皱眉不语,颇有几分平日上朝理事时不怒自威,渊停岳峙的风范。

 

然,这也就是片刻,萧景琰强忍了半天还是不忍了,对梅长苏,他是爱而生敬,又因这人从前身体不好,他克己谦让太久甚至略有了一点畏,但,梅府就是苏宅,苏宅就是他家,他在家里,跟这人一起,又怕什么原型毕露!想说什么不能直说!

 

他便霍然一转身,改为大步在室内来回走动,虎虎生风,气势再次骤起,同时再次直呼其名,差不多是指着梅长苏的鼻子,一路语不带顿的训斥了下去,声音不是很大,而措辞犀利,每一句好像都逻辑清晰,上下文却无甚关系,好像只是把心中放了许久的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一次性倒了出来。

 

其中大意,除了历数梅长苏不知自保,每每要以身涉险,以己为饵,人看似聪明,其实愚不可及,从来不知爱护自身,诸如此类痛心疾首,还自引经据典,或是兵法,或是史书,或为曲解,以加强说服力,最后则夹杂着,北燕贼子,大渝老贼,老子必一齐灭了云云,把他不便向梅长苏宣泄的怒火全都撒到了这两人身上。

 

这一系列事件,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以至于梅长苏都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梅长苏也没太去听他具体在说什么,第一句已概括得差不多了,江左梅郎处变不惊,虽然头已开始疼,脑中还是莫名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许久不见景琰气得这样厉害,像是快把“老子”吼出来了……看,说了。

 

这种时候,真要制止,也不是太难,梅长苏只需轻咳几声,能奏奇效,但,萧景琰多年来对他的病极其上心,此刻虽被骤然恼得一头雾水,梅长苏也不忍这么欺他,只得勉力又笑笑,努力安抚,继续辩白几句,尝试讲讲道理。

 

“我不会有事,就是让你陪我演个戏给燕主看看,其奈我何?”

 

事实证明,生气的人都听不进道理,萧景琰闻言不但没息怒,反而眉头拧得更紧,嘿然冷笑了两声,忽然凉凉道。

 

“一模一样,你当初就是这么对我笑!”

“什么?”

“送你珍珠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景琰你是说上辈子??”

 

两人的默契素来极好,很多事情,差不多一个眼神就能彼此心领神会,只这一回,萧景琰罕见的气急败坏,思路极是跳脱,梅长苏方才满脑子都是嘉州,一时也真是有点懵,加上骤然被夹枪带棒吵晕了头,天下最聪明的脑子,反应也慢了半拍。

 

珍珠,少年时,萧景琰要去东海,他戏言讨过颗鸽子蛋大的大珍珠,后来萧景琰真的带回来了,却有十几年没机会交给他。

 

前世,那颗珍珠,他后来带去了北境,放在身边,直到最后,又由蒙挚带回来,复又留在了萧景琰手中,谁也没想到的是,那珍珠,竟然就是昔今。

 

因为这缘故,这一世,萧景琰理直气壮拒绝再把珍珠交给他,理由冠冕堂皇,谁知道先生会不会背着我和昔今偷偷打赌,又算计了自己什么?

 

至于上一世,特别是与今生重叠的那段光阴,梅长苏的记忆不是那么清晰,大部分时候,往往要萧景琰先提一下,他自己才会跟着慢慢想起来,好像……是有萧景琰刚提的那件事。

 

那一次,他们相认与这一世有些许不同,相认之后,他也是去东宫看萧景琰,谈过正事,被萧景琰极郑重的问了句他的身体,然后……

 

“梅长苏你那时也是这么冲我笑,说你病好了,除了不能打架,什么事都没有!”

 

梅长苏被堵得哑口无言,意识到形势比他想象中严峻许多,头真疼了,同时,他也有点生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好好大事说不成,从来不跟他计较的人,这下算账却都算到上辈子了!

 

外人面前,萧景琰为君素来沉毅英果,近年朝堂理事尤其如此。但,这人从来和他相处,无论是早年,少帅闯祸,七皇子背锅,还是后来,靖王亲口对先生说“将军之事,若驱群羊,请先生放心,愿意听从驱使”,乃至今日,萧景琰脾气好,性情宽和,对他很少深究,偏这一刻……

 

梅长苏已觉得自己嗓子痒了,快要忍不住装咳出来之前,他也干净利落霍然站起身来,索性一把按住了萧景琰的嘴,快刀斩乱麻!

 

“别吵!陛下景琰。”

 

大逆不道跟皇帝动手,萧景琰没有更生气,偏梅长苏还没死心,想提醒他正事,专门用了个正式称呼,引得皇帝陛下目中瞬间凶光毕露,好不渗人。

 

称呼有讲究。

 

从前,梅长苏刚回金陵时,私下他与其他人谈起萧景琰,无论是蒙挚还是郡主,大家或称“靖王”或称“太子”,唯独他自己始终叫这人“景琰”,但,只要是先生到了靖王面前,便只有冠冕堂皇的“殿下”一个称呼。

 

今日,则正好倒过来。有外人在,梅长苏自是尊称“陛下”,但,若是两人私下相处,他向来是直呼其名,若是偶尔用了官称,不是要说正事,以示郑重,就是在开玩笑。

 

至于这一刻,皇帝陛下听了,显然完全不想谈正事,更拒绝承认这是好笑的笑话。

 

梅长苏识时务,不等那句“陛什么下”的名言再蹦出来,赶紧自行补全了下半个称呼。他被翻旧账已被清算到前世了,再出什么乱子,今天是不用谈任何正事了。

 

而被强行拼凑在一处的“陛下景琰”这称呼,委实特别,尤其是出自学富五车的江左梅郎之口,萧景琰目中也稍微闪过一丝笑意,却还是毫不客气的把梅长苏的手往下一拉,复又冷然嘲笑道。

 

“先生去了趟北燕,光想着算计自己,话都不会说了。”

 

这些年,萧景琰向来有话好好说,是以梅长苏也缺乏这方面的应对经验,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他可是动手动口都试过了,全无效用,此刻已是彻底没了脾气,连装咳的心都死了,只叹了口气,干脆投降,无奈似的看着萧景琰,道。

 

“……兄弟祖宗。”

 

此言一出,萧景琰一愣,然后没绷住,他的火气还是甚大,却也同时短促的失笑出来。

 

这称呼也有点来历,与大珍珠的典故仿佛,细算起来,当在遥远的前世,曾几何时,林少帅又惹了大麻烦,还把无辜的七皇子也拖下了水,少帅一面搓着袖口苦思脱困方案,一面鼓励他倒霉的同伙“别怕!”,誓要负隅顽抗到底,心如死灰的七皇子想想自己要背的那口弥天大锅,眼前一黑,生无可恋的飘出了一句。

 

“兄弟祖宗……”

 

 

12、

 

借着萧景琰这点和缓神气,梅长苏赶紧把兄弟祖宗拉过来,让他重新坐好,双手还在他肩上轻轻按了一下,像是怕他再一言不合就跳起来似的,道。

 

“景琰你让我静一静,再跟你说话。”

 

萧景琰见他一脸无奈,也觉得有点好笑,光风霁月的江左梅郎,也能被逼得如少时的自己一般,说出去都没人信。若非这人方才有几句话太戳他心肺,是以怒不可遏,萧景琰或许已一笑了之,他还是沉着脸,却依言静了静,取过杯子,自己大大喝了口水,以待再战。

 

相对无言。

 

而梅长苏需要的,也就是这片刻清静,他将神思理了理,找到关键,自己放缓了神气,徐徐开口,说的,却仿佛是完全另一件事。

 

“景琰,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磕磕碰碰的事多了,有些事,我不在意,也就没想那么多……”

 

这开场白真奇怪,萧景琰却先一怔,他已有点意识到,梅长苏要说什么了。梅长苏也看着他,人已没了方才的狼狈,又复一派从容,他似是罕见的对萧景琰还斟酌了下语气,方道。

 

“你是不是,这么多年,还一直走不过悬镜司那回事?”

 

萧景琰的目光骤然跳动了一下,张了张口,方才语不带顿、气焰逼人的皇帝陛下,这次却没说出话来。

 

梅长苏大概是真被吵晕了,再开口,竟还残留着一点啰嗦和无序,不若平日条理清晰,而神色声音却在瞬间变得异常柔和,他主动握住萧景琰的手,慢慢道。

 

“你先听我说完……那件事,你若心里真是觉得,我像你所说,连静姨安危也拿来利用,你便断不会只跟这种人割铃断交。这样的人,清楚你所有秘密,知道你要营救赤焰逆犯,你最少也该着人把我暂时看管起来才对。”

 

“你可没这么做,只要我别再管你何去何从。你其实心里明白,梅长苏不会做这种事,他不是你说的那样,却偏偏不肯助你成全你的志向,所以生气,对不对?”

 

萧景琰沉默了良久,只下意识把他的手抓紧了些。梅长苏知他,这人素来都知他,知他今日为什么会突然发火,也知他怒火下的一丝慌,便如那年大雪中,这人突然放缓了语气,一句就切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思想。

 

梅长苏也不催促,目光殷殷,似是在等他自己理清心绪,萧景琰最终开口,口气也变得异常柔和,柔和中却仿佛混杂着尚未消逝的痛苦,只摇了摇头道。

 

“两次都是我错,一错,就要了梅长苏半条命,你还替我说话……难道你不计较,我就厚颜无耻,觉得自己没有半点过错?”

 

 

怎么连厚颜无耻都说出来了,真是……梅长苏顿觉心疼,却又有些欣喜骄傲,多少年,景琰还是这样一丝不苟的脾气。悬镜司,这人跟他道歉何止一次,那时候,他只要听见这人没完没了又来了,萧景琰一开口,他的头就像刚才一样疼。

 

而这次萧景琰何以生这么大气?

 

方才一冷静,梅长苏就想通了。景琰不是旁人,他素来大气,过往多少难关,纵然旁人都反对,唯有景琰知他,懂得什么叫勿夺其志,从未阻他,冰续丹都肯亲手拿来。北燕这点事,比之往昔,几乎不算什么,所以他未留意,而萧景琰却动了真怒。

 

那是景琰心底的一片逆鳞,他不是怒,他是怕了,有些事,梅长苏在北境彻底想通了,而景琰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一丝不肯放过,总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所以他还不知道,梅长苏自己是全然不在意了。

 

 

梅长苏摇头笑了一下,答得很快,也很认真,他一生洒脱,生死都视为等闲,极少有这样认真的神气。

 

“我不是替你说话,而是既知你心,便没什么好在意。就是不曾在意,我才没料到你一个人记了这么久。若我知道,必然早就跟你说清楚,方才也不会这样跟你说话。”

 

他顿了顿,看着萧景琰的眼睛,又道。

 

“景琰,这点你清楚了,以后别再多想。你也老实跟我说,这些年你一直不让我去管内政上那些事,是不是还担心我昔日那句话?”

 

哪句话,梅长苏看他的眼色,没有再说一次,但,萧景琰如何不懂,两世,梅长苏都对他说过,你身边不该有苏哲那样的阴诡之士……他顿了顿,最后只道。

 

“长苏,你心里太干净。”

 

世人仰慕江左梅郎的才学,惊异他的胆魄,甚至,也会畏惧于他的神诡莫测的本事,却唯独一人,深知他心地光明磊落,虽有雷霆手段,却一点不喜欢任何阴谋诡计,更知道,他不但不喜欢,在这方面,还会对他自己那样严厉。

 

说到底,他们是一样的人,待人虽宽,律己最严,是以懂得。

 

梅长苏明知他的答案,亲耳听见,仍有一丝动容,他本该接着打趣萧景琰一句,逗得两人一笑,说不定就能接着说他念兹在兹的大事了,然,梅长苏这次也没说下去。

 

萧景琰倒把他的手指又握紧了一点,他也很认真的看了梅长苏一眼,正色道。

 

“那你也老实跟我说一句,天下人的看法,你现在就真的不在意了?”

 

“在意,我一直都在意。但,景琰,你何时拓土开疆,把北燕也纳入大梁治下,等慕容矞成了你的子民,我再在意他的想法,也还来得及。”

 

这不算打趣,而是老实话,很是实诚,千言万语,有时不如一句老实话。萧景琰想想也笑了,先生分明是在得意,从前往事还能顺便惑敌,足见他早就真的看开了,而自己,却莫名发了那么大脾气,真是关心则乱。

 

凡人皆有逆鳞,萧景琰的逆鳞有些奇怪,他最讨厌别人说梅长苏的坏话,这个“别人”中,最恨的是梅长苏自己,而今,这个人毫不在意的态度,多少奇特的安抚住了他。

 

 

一番吵闹,吵的时候只觉理直气壮,话说开了,两人各自都觉得有些幼稚,讪讪对视一笑,一个正衣冠,一个咳嗽一声,努力摆出些平日庄容的样子。

 

萧景琰还在清嗓子,想着如何换个正常点的话题,梅长苏见他眼下仍有两片忙出来的乌青,这次是在家里,他便直接伸手摸了过去。

 

这动作又没做好,他探手时,萧景琰还在笑,手指抚到眼角,却有了一丝湿润,萧景琰心下也暗叫一声不好,他这次反应很快,赶紧伸臂,索性把人往怀里一带,抱个顺心如意,这种事,他平素也不怕梅长苏见到,但,方才可刚闹过“笑话”。

 

梅长苏任他这样静静搂抱了片刻,估摸着差不多了,方自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道。

 

“能谈正事了吗?”

“不谈。”

 

萧景琰这次答得很快,语气甚是平静轻松。梅长苏心平气和的想,不讲道理就好,只是不讲道理,那就是道理已说通了,他便也不再“相逼”,反正景琰这么讲道理的人,说通了,就没问题了。

 

于是他想也没想,很自然的换了个话题,又道。

“今晚你留下来吗?”

 

这方向转得好大,萧景琰瞬间松了手,脸上神色很精彩,好像想问他怎么能突然转到这个话题,又像是很想分辨一下自己此来只是担心他安危其实并无他意的样子。梅长苏又有点好笑,两情相悦,他意不他意,还非要说好了不成?他可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萧景琰见他目中闪出亮晶晶的笑意,惯性想板脸,心下却先一热,莫名又想起了定情之夕,那个时候,梅长苏也是这样淡淡一笑,大大方方任他随便看……

 

毕竟也好几年了,萧景琰没再做各种多余解释,他矛盾了片刻,真心诚意的叹了口气,道。

 

“我还要回宫,你远道回来,好好休息。”

 

萧景琰已准备起身,却被梅长苏一把捉住,梅长苏也不动,依旧看着他一笑,道。


“景琰,不如我陪你一起理理。上次宫里扔下你回家,倒害我整夜没睡好,还不如陪陪你,咱们各有半晚好休息,如何?”

 

 

当然好!

 

两人先一起穿过密道,去靖王府取折子,也不用他人帮手,分作两堆,一起抱回来。这一次,萧景琰还记起了静太后专为梅长苏归来准备的新鲜点心,他黄昏过去时太匆忙,却都忘了。

 

太后的点心,梅府的清茶,烛光在小书案前燃了半夜,恰如元佑年间的许多夜晚。

 

两人并不多言,只低头忙碌,一如当年。与之不同的是,这些年来,梅长苏确然更专注于军务和外事,对内政,多少有些隔膜,反倒不如萧景琰熟悉了,偶尔还要咨询他家陛下几句前后首尾,不过,他到底也不算生疏,得其相助,特别是遇决断时有他言简意赅的几句参谋,萧景琰的折子果然看得快了一倍不止。

 

而彼此心中,更有一份难言的恬静。

 

苏宅夜灯下的书案,于萧景琰而言,是极美好珍视的回忆,虽只有短短时光,在他前世漫长的一生中,却如睿永,即使是一人,那盏小灯,也一直在他心里,始终照亮他的前路。而这一刻,这个人,真的回到他身边了。

 

于梅长苏而言,他未亲见,却也知道,前世之中,萧景琰曾有许多夜晚,独自回到他这苏宅,一个人静静的批阅奏折,从前,那是他未能相伴的时光,现在不同,他回来了,可以亲眼看着这个人日臻完美。

 

果然不到夜半,工作都做完了,萧景琰现在回宫,也还有半晚好休息,梅长苏坚持要送,他现在身体好了,萧景琰也不拒绝,答应让他送到第三道门。

 

这密道,从前梅长苏下令填过一次,后来,萧景琰又下令重新开启。

 

萧景琰登基后,靖王府便已空置,而梅长苏也常年不在金陵,又因密道出口直通梅长苏的寝室,重建时,萧景琰为安全计,特命人在梅府那侧的出口另外加了三道门。

 

两人在密道中并肩而行,快到第二道门时,萧景琰忽然停步,他只说了一句话。

 

“长苏你记住,你有时间,我也有时间。”

 

时间,是很重要的东西。当年梅长苏回到金陵,他只有两年时间,必须在这期限内,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是以有的时候,他只能对自己狠心,因为他没有时间。

 

这次不同,萧景琰想强调的是,他们有时间,他们当然要一起取嘉州,可,因为有了时间,尽可以去走那条最好的路。


tbc


晚上抱着长评滚来滚去睡觉的感觉真好,谢谢小天使们!QAQ


这章简单来说就是,

宗主在谈嘉州,不小心自黑了两句,没意识到自己往靖王头上扔了个雷,靖王表示不想跟这种人好好说话了,被谈人生的宗主怂了,靖王也就软和了,吵完架,互相治愈,最后就一起快乐的工作去了。

两个工作狂的幸福生活,摊手。

 

燕小黑(睁大眼):所以大梁的双黑君臣翻脸了吗?

吃瓜作者(严谨):从大纲字面上的意思,他们的确吵了一架。

燕小黑(仰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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