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赫赫南仲 36-40

36、

 

梅长苏赴嘉州之际,萧景琰也没回他的行辕大营,而是直接转去了距此最近的驻军,亲自坐镇。

 

驻守此地的将领是列战英,长林军是梅长苏悉心打造的劲旅,此刻主帅虽不在,军中亦是一切如常,锐气不泄。然,此行毕竟风险太大,梅长苏行前虽有妥当安排,但,对于战英这样知晓内情的高级将领,心中难免还是忐忑,更兼以他的位置,原本就在此行中肩负策应之职,更是不敢松懈。

 

今陛下亲至,便又不一样。萧景琰还是微服,并未大张旗鼓,但,有他往军中一坐,也不用怎么安抚,列战英的心顿时就定了下来。

 

嘉州方面,梅长苏自能把控,萧景琰要帮他照顾的,是纵观全局,看住渝、燕两国的动向,必要时负责接应,更重要是严守秘密。此行,他这大梁皇帝突然从灾区来到军中,行踪不可能完全隐瞒,只能施以误导,萧景琰略一思忖,很快有了相应安排,举措明快。

 

萧景琰一个人等了好几天,他不怎么说话,神色也是若无其事,并无半分急躁。这次他离开时,救灾事宜已大致就绪,剩下的是些收尾,虽说沈追训练有素,萧景琰还是整理思路,就春耕和水利的配合,写了长长批复,内容很是细致。

 

只在深夜间,甄平巡营,总会看见,陛下一直在细细看地图,有时也来回缓缓踱步,偶尔眸光一动,其芒如火。

 

 

这一夜,雪止风停,而营外马蹄声骤起,萧景琰闻声大步走了出去,却见一轮明月在天,那一瞬,月华映着雪光,燃亮了他的眼睛。

 

梅长苏回来了,这个人,果然如约好好回来了。

 

 

37、

 

嘉州之事,进展异常顺利,梅长苏言简意赅说了一遍,他赶了一路,神色难免疲惫,眉间眼底却又别样神采飞扬。

 

他的思路极快,归来路上,已将如何策应木族归顺一事也想周全了,既然兴起,索性就引着众人来到地图前,一一指点方位。

 

这件事,事关重大,筹谋多年,萧景琰之下,在座的,无论战英或甄平,乃至追随梅长苏赴约的黎纲,都是聚精会神,兼欣喜无比。

 

萧景琰还是没怎么说话,只含笑听着,神色欣然,好像也听得很专注,唯其听了一阵,忽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的目光微垂,顿了顿,似有晕眩之意,却没去扶他身边的战英,反而下意识向背他而立的梅长苏走了一步,缓缓握住了他的手臂。

 

多少年来,萧景琰极是自律,哪怕是这般稍微亲密的动作,也绝少在外人面前做出来。梅长苏正在看地图,只经他如此轻轻一握,却如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如被牵引似的一转,稳稳扶住了萧景琰。

 

 

萧景琰是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待他醒过来时,第一个感觉是有点热,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发觉有人在他身上额外又盖了件大氅,气息熟悉,他睁眼一看,果然是他送给梅长苏那件。

 

梅长苏就坐在床边,一面飞快的看公文,一面守着人,听见动静放下文书侧过身来,很自然的先将一手交与萧景琰握住,另一手探到他额前试试温度。梅长苏容色沉静,并无大惊小怪之意,只眸光湛湛,爱怜横溢,修长的手指似乎还想替他揉揉半皱的眉心,却好像不知从何下手,改为顺了顺他散开的头发,柔声道。

 

“景琰,我已经去接晏大夫了。”

“啊?我没事,别折腾他老人家。”

 

萧景琰一开声,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同时仍有些罕见的头晕脑胀,他半生戎马倥偬,素来筋骨如铁,此刻又在盛年,确实没怎么病过,偏这会儿想撑着坐起身来,都觉得周身乏力,动弹不得,不觉苦笑。

 

梅长苏见他醒转,大是欣然,动作越发温柔小心,神色间也是呵护备至,却少了几分平日那种负手算尽天下事的自信,先替他把大氅又捂了回去,想想,只说要把黎纲或甄平叫来。

 

萧景琰和他久别重逢,总算有这难得清静,俩俩相对的一刻,虽然身体不适,却也半点不想改见甄平或黎纲,便一把扯住他,先讨水喝。

 

水是黎纲备的,温度正好,萧景琰喝过水,稍微好受了一点,这滋味,病的滋味,莫名有些熟悉,他皱眉想了一下,记起来了,反正也起不了身,在这人面前,他也没什么好逞强的,只把梅长苏的手又轻轻攥了攥,有些懊恼似的叹道。

 

“怎么你在这里,我还是病了,还早了几年。”

“病就病了,谁说陛下就不能病?我不还病了好多年,你也没嫌弃不是?”

 

萧景琰手上又干又烫,没什么力气,和平日截然不同,梅长苏眉间不觉又是一软,萧景琰是从不示弱的人,他现在这个位置,也不能示弱,只有大家都不自觉的去倚靠他,只有他去撑别人,让旁人见了他就能安下心来,可,人总是人,纵然劲节如寒松,屹立如山岳,偶尔也该有能放松的时候,偏偏,自己却总不在他身边……

 

这一念间,梅长苏的话说得轻松愉悦,手指却是微收,仿佛想把自身力量传给他似的。

 

而萧景琰的这句感叹,实是源自前世,上辈子,鉴煌十三年,他也大病过一场,病得比现在沉重多了,若非他那年正好病了,很多后来的半生憾事,根本不会发生。

 

至于这一刻,他虽又病了,还是不怎么舒服,但,好笑好气之中,却又有几分放松,梅长苏在他身边,有这个人在,他也不怕稍微偷懒病一病。

 

想是这么想,勤奋惯了的皇帝还是很快,也很振作的答道。

“我很快就好。”

 

这话梅侯听得大是舒心,低头在皇帝还有些发烫的眉心亲了一口,细致温存,以示鼓励。

 

 

38、

 

说来也巧,晏大夫正在附近采药。

 

梅长苏自将江左盟传与萧景睿执掌后,便不再过问江湖中事,至今,他唯一一次“破例”动用江湖力量,便是萧景琰这突然一病。

 

虽说军医也道陛下并无大碍,梅长苏面上沉着,处事井井有条,但,黎纲、甄平跟他这样久,如何看不出他心下焦虑难安,两人的人缘好,原本就知晓老大夫的行踪,便献计将晏大夫就近接了过来。

 

对晏大夫而言,他虽是江左盟的人,但,他从前没把梅长苏当宗主敬,现在更不知什么梅侯,提起那小子,就是个不怎么听话的病人。哼!还差点砸过他老人家的招牌,让晏大夫私心既偏爱又嫌弃,一提起来,白胡子便先一翘一翘,威风甚严。

 

如今,昔日病患与大夫再见,两人先都一愣,梅长苏是诧异,几年未见,晏大夫不但没老,已白掉的头发胡子,居然又黑回来许多,晏大夫见了他也有疑惑之色,旋即老实不客气的抓过手来,驾轻就熟摸了摸脉,然后满意道。

 

“小子,你倒胖了点,胳膊上都有肉了。”

 

 

于萧景琰而言,当年在苏宅,待靖王殿下最好的,除了苏先生,就是晏大夫。不过,和梅长苏一样,萧景琰其实也有点“怕”这位老大夫。

 

无他,晏大夫真不是外人,萧景琰和梅长苏的那点私事,老人家也尽数心知肚明。那年,梅长苏刚从北境归来,得昔今之力,无论冰续丹之毒还是旧时寒疾等等虽都不药而愈,人却也如大病初起,晏大夫放心不下,仍在苏宅督促他养了大半年的病。

 

那段时日,还是太子的萧景琰自是不时前往殷勤探望,两情眷恋,恰如新婚,其中道不尽的旖旎风光,都瞒不过身边的老大夫。老人家一辈子精研医术,心无旁骛,年纪大了,越发严肃,世间众生在他眼中,只有病人和常人两种,只要有违养生之道,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都要直言相告,不留半点面子。

 

梅长苏被老大夫管惯了,这种事,他不很在意,玩笑如故,而萧景琰本就端方到有几分古板,被摘指了一、二次,已然尴尬万状,再听见梅长苏还笑眯眯半真半假的和老大夫争什么“不解风情”,简直窘到了极处,便生了“畏惧”心。

 

 

不过这次还好,萧景琰此病,其根本是积劳成疾,他自意识到重生以来,总觉得盛年的身体极好,有用不完的精力,兼有梅长苏替他担去不少重担,自己也越发雄心勃勃,要大展拳脚,将前世还不算尽善尽美之处都收拾得干净利落,结果累了还不自知。至于此行,更是发病诱因,他先冒风赶路,某人还不知体贴,之后又悬心多日,终于松懈下来就病了,总之,无关风流!

 

是以老大夫虽严词相劝,反复告诫皇帝要珍惜身体,眼下小恙也要上心保养,切莫学“那小子”当年,否则将来必会吃尽苦头云云,萧景琰的面子倒是无损。

 

面子无损,这一聚,便很是温情脉脉,萧景琰是个念旧的人,见到晏大夫,还追忆了一下当年老大夫送过他好几本珍贵医书的美事。

 

皇帝有时喜欢背书,这一高兴,居然一字不错的背出了几句他其实没看懂的医书中的内容,晏大夫大感欣然,赞他记性真好,梅侯附议,表示他家陛下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自己不爱说,大家都不知道。

 

而晏大夫表扬了萧景琰的记性,一转头,居然也破天荒谢了梅长苏一句。

 

“也要谢谢小子你,我一直想到这边采药,多年不安靖,你来这里几年,渝人不敢进犯,老夫也是狐假虎威一把。”

 

晏大夫终于采到了心爱的药草,志得意满,摸着半白半黑的胡子笑了,笑得慈祥。唯其积威已久,而梅长苏过去被他骂惯了,骤闻褒奖,受宠若惊,一时居然没答出话来,毕竟,若说只咳嗽一声,横上一眼,有时就能让他赔上笑脸乖乖听话的,当世也只有这位老大夫而已。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晏大夫夸了他一句,又唠叨了他许多句,大意很简单。

“你身子虽好了许多,却也别好了伤疤忘了疼,记不得以前有多难受了?”

 

 

39、

 

梅长苏是日理万机之人,更兼木族归降在即,千头万绪,都在他一身。

 

是以,这等闲情欢聚,只能偶尔为之,事实上,即使病的是萧景琰,也亏得他长袖善舞,才能每天都抽出些功夫来探视。

 

而所谓日常探视,大多时候,其实是梅长苏带了公文过来,坐在一旁处理,若是萧景琰精神好,或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两人便简短沟通两句,好在素有默契,也无需说太多。

 

一次他来,正撞见晏大夫施针,萧景琰抬目跟他打招呼,却无意发觉,晏大夫刚把针囊展开,那个不知被扎过多少针的前病患,忽然把视线移开了。

 

这晚,晏大夫走后,梅长苏留了下来,手指还在萧景琰腕间针痕上无意识的摸了两摸,他也没特别嘘寒问暖,只道,今夜月色甚好,他正好有时间,也有兴致,不如弹上一曲。

 

前几日,是萧景琰无意提过一句,许久没听梅长苏抚琴。梅长苏当时淡淡一笑,也没说什么,他此行远赴嘉州,自不会随身携带此物,转头却立刻着黎纲命人回大营,将乐器取回来。

 

梅长苏气韵冲和,近年来,修养也似更胜从前,骨子里却一直是个很霸道的人,只是,这份霸气,到了他心爱之人面前,就变成了无条件的纵容。只要是两人之间的事,萧景琰有什么念头,他差不多都可以欣然乐从,且,全然感觉不到自己有半点迁就。

 

萧景琰却在想他方才无意露出的那个不忍视的表情,忍不住便道。

 

“长苏……”

“怎么?”

“你那时候,是不是每天都很不舒服?”

 

两世为人,萧景琰一直想弄清楚一件事,何谓火寒毒?焚身烈焰,蚀骨之寒,这一次,他好像把后者有点弄明白了,就是明白了,他才更加知道,眼前这人,曾是个被慢慢冻死过的人。

 

梅长苏稍微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话题怎么绕回了自己身上,但,萧景琰既然问出口了,他也不隐瞒,坦然看着对方眼睛,叹道。

 

“我本来都忘了,看你受罪,就又想起来了。”

“以后我不会病了。”

 

萧景琰答得很快,语气认真扎实,好像生病都是他的过失,梅长苏有点好笑,他本该像从前那样抚慰两句,不知怎的,真正开口,却变成了。

 

“那就快点好。”

“好,很快。”

 

 

有晏大夫调理,萧景琰已好了大半,只声音中还残留着些病中的沙哑,与平日的低沉悦耳不同。梅长苏不是很想听他用这样嗓子说话,而萧景琰见他神气,却灵机一动,觉得是个好机会,于是坐直了些,正色道。

 

“长苏,不是我啰嗦,有时我就少问你一句,结果就……”

 

少问哪一句?梅长苏一听就懂,顿感一种熟悉的苦恼,悬镜司那鬼地方拆都拆了,怎么这话题总还阴魂不散,纠缠至今,特别是这一刻,这人都病了,怎么还?总算萧景琰见他快要神气不善,立刻见机,极好脾气的拍拍他的手,保证道。

 

“好好好不是说那个,我是想说,你现在有时间,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

“你不明白。”

“景琰,我不会让你大业未竟。”

 

这句话,梅长苏也答得很是温柔认真,淡然中透着自信,萧景琰素来喜欢他这种神气,眼中不由跟着闪出了亮色,却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不是我,是你自己。”

 

萧景琰其实想了很久,该怎么跟这聪明又糊涂的人说清楚这问题。那年,母亲的抱怨,梅长苏听了,只漫不经心一笑,然后也是这般认真的跟他说,亲人有他一个足矣。萧景琰自是十分高兴,阔别的日子里,他每每想起这句话,心中便生欢喜温暖,可,就是太欢喜了,让他又会自责凉薄。

 

身份所限,他们不可能像寻常爱侣那样朝夕相伴。便如这次,虽是久别重逢,但,二月定品在即,萧景琰待不了几日,便得重回金陵主持。

 

这是他们共同选择的道路,心底最深的骄傲,两世皆如此,从未后悔,也没什么好后悔,但,萧景琰还是觉得,梅长苏身边不该只有他一人,先生这样好,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没有他,这个人的人生也该是独立而完整的,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梅长苏割舍过太多东西,战骨、朝堂、理想,对自身从来毫不留情。在他最初的计划中,梅长苏就是个注定要消失的人,功成之日,便是他只影独行,渐渐淡出众人视线的时候,如同那条密道。萧景琰改变了他的计划,终于让这个人好好留了下来。

 

可,直到今日,萧景琰还是觉得,梅长苏没有真正意识到,他现在和从前不同了,他有的是时间,也有广袤的天地,不必那么匆忙决绝,可以慢慢的,从容的去做许多他喜欢做的事。

 

这是萧景琰想让他明白的道理,若有一日,他们都老了,他希望这人身边能环绕着许多,有功业,有弟子,有家人,有朋友,像大树一样,枝繁叶茂。

 

 

大概是萧景琰嗓子不好,梅长苏没忍心打断他,只静静听着,最后,萧景琰对他说。

 

“割舍掉很多东西,我自己尝过这滋味,不好受,是你把我拉回来了。我上辈子一直想,如果多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好,我也会像你待我一样,就拉住你了,你懂不懂?”

 

究竟说通了没有,萧景琰不甚确定,总之梅长苏长长叹了口气,心平气和也对他说了一段话,却不是讲道理。

 

“景琰,你是天下最不凉薄的人,以后不要胡说自己坏话,我不爱听。你放心,我真的好得很,以后也一定好好的,你啊,只知道说我,不知道多想想自己,与其操心这些,不如先顾好你自己!”

 

“好好好你以后喜欢说尽管慢慢说,现在你闭上眼,什么也不用想,有我在,什么也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你只听我弹琴就好,不准想大梁,也别想我,就是好好休息。”

 

其实,萧景琰正想说,就算听不进他讲道理,不如梅长苏就留在这里看公文,省得回头还要熬夜,两人顺便聊聊公事,自己也好好看看他,这人每次认真忙碌起来的样子,最是光彩夺目,萧景琰一直挺喜欢。

 

梅长苏却抢先在他眼上盖了条温热的手巾,又替他把大氅裹实,低声道:“瘦了”,然后在萧景琰质疑这一评断前,含笑轻轻亲了一下,堵住他的嘴。

 

 

这一夜,清越琴音响了很久,事已至此,萧景琰只好闭着眼听。对于太过勤劳,又总有太多事要忙,于是无法让自己真正风雅起来的皇帝而言,他其实不觉得,这和弹棉花(1)有多大区别,只不过,是这个人的话,弹棉花,他也觉得很好听。

 

直到他眼皮沉了,琴音依旧不绝,只是放轻了许多,大概是为哄他睡觉,曲中所寄,仿佛也与往日略有不同,尽是山水清音,萦绕在心。

 

萧景琰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他从来不懂音律,只是懂梅长苏这个人,所以,无论这人是抚琴,还是弹棉花,他都明白。

 

这辈子,他们大概是没法像少年时所想,结伴去山水间清闲游玩,可,壮阔河山,皆在心中。

这辈子,最好的年华,谁也不能留在对方身边,可,也从未有一日一时一刻,辜负过彼此。

把世间最好的情感,交给最好的人,看这人变得日益光彩夺目,于愿足矣,幸甚至之。

 

 

40、

 

鉴煌十一年,春夏之际,嘉州木族上表向大梁请降,梁帝萧景琰素视四海子民为一家,欣然曰:“木族漂泊已久,今还家矣。”

 

为表郑重,梁帝特以其重臣,亦是长林军主帅梅长苏在边境代天子亲迎。

 

消息一出,犹胜春雷乍响,渝、燕震动,如此重地易主,事前竟无半点征兆,然,两国君主盛怒之余,却一时也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边境安静非常。

 

嘉州是木族故土,这次是木族倾心相随,自愿献土于梁,大梁纳之,理所应当。更重要的是,消息传出之际,梅长苏已亲率长林军接应,他虽未越梁境,却先提兵扼守了几处重要关隘,厉兵秣马,拿出了渝、燕若有异议,便不惜一战的气势。

 

不止如此,渝、燕双方,还各自收到这位大梁主帅的一封亲笔信,雍容外交辞令之下,真正内容可一言蔽之。

 

“盼君自重,勿与我为敌。”

 

渝帝狂怒不已,对这个曾击败过他的大敌,他并未放松警惕。只这一次,梅长苏本人,乃至他麾下那些成名大将,比如聂锋、卫铮等人,皆无异动,是以渝师也未特别准备,然,不知怎的,仿佛也就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各处皆现梁师踪影,运动之间,矫若威龙,而带兵之人多是大梁新一代的年轻将领。如此一来,对方占了先机,更何况,嘉州已在梅长苏之手,他据此要地,又得木族配合,剑气森然,直指大渝咽喉,正是以逸待劳,此刻渝主再仓促应战,岂有胜算?

 

而燕帝更是震惊,他不久前还得到燕质子和海东青的确实情报,说是,梁主萧景琰曾突至前沿军中,似是因梅长苏与西厉勾结一事,君臣起了极大冲突,梁主或是秘密前往夺其军权亦未可知。而后,梁主匆匆回了金陵,梅长苏则一病不起,据说已旧疾发作,吐血不止,他的部下不敢相信军医,已连他从前的医生都找来了。

 

燕帝想起这些年的旧事,再看看梁主特以梅长苏代天子亲迎嘉州的诏书,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恶当,这一次,是他口中忽然鲜血狂喷而出……

 

 

穆长安则亲率族人在嘉州边境迎接梅长苏,双方把酒言欢之日,慕容矞独自在燕都病得沉重。

 

他本来就有些体弱,这番受了刺激,更是胸中如堵,呕血不止,而神思昏昏中,不知怎的,慕容矞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遇险的日子。

 

那是个夏天,还是他长苏先生的梅长苏,着人将他从四皇兄手中强抢了回来,他是死里逃生,长苏先生似乎心情也不错,将他带回室内,亲手斟茶与他压惊,忽然与他闲谈了几句。

 

“殿下的名字,“魏都赋”中有曰,矞云翔龙,是三色彩云的意思。”

 

慕容矞闻言微微苦笑,他的名字,乃是其生母起的,当初是为了吸引他父皇的注意,其母有孕之后,便诈称梦彩云入怀,特意起了这个名字,结果……父皇毫不在意,反被他的几个皇兄拿来做文章,有说矞通獝,是鸟兽惊恐之貌,还有说矞又通谲,是诡诈之意,只平白多了几个嘲笑他们母子的把柄而已。

 

不过,慕容矞也知道,他这长苏先生从不做无谓之事,突然提起他的名字,必也有其深意,便抬眼相看,静静待他说下去。

 

梅长苏仍在慢慢品茶,最终,却只对他说:“我希望殿下来日,能成为大梁的朋友。”

 

这句话,因为无关紧要,慕容矞已遗忘了多年,不知为什么,偏偏是此刻病得难受,他却突然想起来了。

 

有那么一瞬,他又清清楚楚看见了梅长苏当时的表情,大概是天气好,身体舒服,长苏先生双目比平日明亮,看向他的时候,少了些古镜般凉凉的神气,竟然也有几分温和。

 

也许,在那一刻,长苏先生曾对少年时的他,那个刚脱险境,还带着真诚感激之心的他,也有过一份真诚的善意,曾想要指点一下他的方向,期许他来日能成为矞云翔龙,做大梁的朋友,而不要走向“矞”字中的其他两个含义,那两个,他自己都不喜欢的意思……

 

亦或是,梅长苏那时便已多少看到了他的今日?那么,若他当年真的选了另一条路,现在可会有所不同?

 

慕容矞不知道,也不重要了,他重重闭眼狠狠将血沫咽了下去,不再去想这无谓之事,他早已走上了现在的路,这,既然是他的选择,也就必然是最正确的那条路。

 

 

鉴煌十一年,嘉州正式归梁。

 

对后世而言,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笔,可以说,梁、燕、渝这三个国家未来的命运,在这一刻,便已决定了。

 

 

 

 

  1. 百度了一下,棉花是在南北朝传入的,但,弹棉花神马,好像是元朝才有记载,这里穿越了一下哈QAQ

  2. 海东青就是北燕版悬镜司,详见赫赫南仲5,上次忘了说。

  3. 背后箭那段,抱歉,小天使们,我真的码不动了,那段码全最少要多几万字,大家自行脑补吧,躺平在地QAQ


tbc

评论(28)

热度(474)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