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靖】夺将 20-23

20、

 

小城中的陌生人,好像每天都在增加。

 

梅长苏近来咳得凶,一碗碗黑乎乎的药,压也压不住,他自言小恙,边咳边摇手不当回事。萧景琰却看得有点瘆,他偷偷数了数梅长苏用过的药碗,心下一震,两年前那次,他先被人砍翻又丢进冰河,后来包得如角黍般瘫在床上数月,可也没这般喝过药。

 

所以,先生究竟病得有多重?

 

如此这般,萧景琰去城外勘察地形,也不自觉和兄弟们聊起了偏方,集思广益,就地拔了大把草药,回来就雷厉风行亲自带了过去,草根上还沾着泥。

 

萧景琰才进院,便听见一阵喧哗,更确切的说,是有个陌生的苍老声音正训斥着梅长苏,颇有威严的样子。

 

咦?

 

这可新鲜!在萧景琰的记忆中,江左盟门下,都拿梅长苏当神敬,这人也是素来说一不二,威望极高。且,梅长苏这人吧,有时是深不见底,很有些江湖第一大帮主人的气派,有时,大概是年纪放在那里,也还是有点聪明人特有的不耐烦。这人太聪明,完全不解旁人因何总跟不上他的思路,属下反应慢一点,不小心说了蠢话,他也能耐着性子慢慢解释,神色间却总有点嫌弃诧异。而眼下,居然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难道是位高权重的前辈长老?

 

萧景琰顿觉有趣,三步并作两步飞奔着赶过去,和边城将军脑补出的江湖恩怨情仇不一样,来的是位体面的老大夫,头发胡子皆已灰白,梳得一丝不乱,脸色极好,眼睛不大而精光内敛,说话中气十足。

 

老大夫开声的时候,侍立在房内的黎纲和甄平,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敢吭声,梅长苏自己也一路赔笑,好话说尽,威风扫地。这种情态,萧景琰还未见过,莫名的痛快,立刻自行坐到一旁,看得目不转睛,甚至梅长苏几次目视他,还主动介绍说大夫姓晏,是神医,似是很希望他来打个岔解围,萧景琰也假作不知。

 

大夫来了这是好事,萧景琰先就觉得宽心多了。更何况,天寒地冻,老人家还肯远行,说明是关心先生,而先生病了就该好好调理,乖乖听大夫的话,这又不算见死不救。萧景琰耿直的想了想,决定不出手相帮,且,良心十分平静愉悦。

 

可惜,梅宗主的热闹看不得!

 

梅长苏见他不肯开口,长眉一动,微一嘿然,也不知怎的,就把话题一带,让老大夫留意到了萧景琰好心带来的那包草药。

 

这下捅了马蜂窝!老大夫瞬间把炮火对准了滥用偏方的萧景琰,把他轰了个头晕脑胀,根本来不及分辨,他和这位宗主先生也不“熟”,还见面就被刮了胡子,若老人家有积怨,他也该是战友,而非炮灰。

 

嗟乎!

 

21、

 

意外解救了萧景琰的,是道军报,厉军最北的哨卡传讯,渝军有了异动,却是退却。因萧景琰曾有命,但凡这一带军情,不论大小轻重,都要第一时间报与他,是以,他的副将亲自把军报送来了。

 

副将也好,其他兄弟也好,闻此情形,皆是大乐,嘲笑渝人畏战,龟缩不前,显然是被自家老大打怕了!逃了也好,这下大伙可以好好过完年,再去和那群渝人孙子算账!

 

萧景琰也随之笑了笑,目中却有精光一闪,然后,他很快告辞了。

 

 

一灯如豆,萧景琰却独自看着凌乱的沙盘出神,他一动不动,站得笔直,头发乱蓬蓬的,两道又黑又浓的眉毛打了结,目光如钉子般的钉在沙盘上,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有些瘦长,又像有什么看不见的担子,正压在他的肩上。

 

不知何时,院中又有了沙沙踩雪的声音,偶尔掺杂着咳嗽,萧景琰想得太专心,一直未察,直到那人进了屋子,他才一愣回头,然后肩背一松,欢迎似的露出了个略带顽皮的笑容。

 

“夜深雪重,先生又病着……我知先生会来,可是送药给我?”

 

这话前后矛盾,梅长苏却全未露出半点不耐之色,他的脚步虚浮,笑容却是和缓宁静,以一种不寻常的耐心任萧景琰跟他笑眯眯的乱开玩笑。

 

萧景琰的话很多,东拉西拐,谈笑自若,仿佛心情极好,活泼泼的近乎没心没肺,他就这样一个人乐了好一阵,忽然苦笑了一下,道。

 

“你是看出来了吧?”

 

边说,他边把右手坦然向前一伸,梅长苏没说话,只很自然的接住他的手,轻轻握了握,果不其然,手心都是冷汗。

 

渝人的行动不是退却,是战略转移,极有可能,是意在与东北面的另一个渝人部落联合,那两军一旦联合,其兵力将完全碾压厉军,这,也是萧景琰一直最担心的发展。

 

白日里,他不能徒乱军心,要在兄弟面前加倍平静快活,不动声色,而他自己,要首先能判定敌人的真实目的,同时,找出解决之法,这是为将者的责任。

 

萧景琰原以为,倒霉了这样久,自己早该适应了这种压力,偏这一刻,握着他那从天而降的军师又瘦又凉的手,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还是会怕的。

 

“我这么怂,让先生撞到,不好意……”

“爱民,可烦也。”

 

梅长苏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却很温和,态度更是前所未有的良好,并非这人平日自制得好时那种“谦谦君子”之风,而是十分的真诚。萧景琰默了默,便也跟着笑了,怂了是不好,但,若遇知己,让他知道自己偶尔怂了一回,好像也没什么。

 

兵法有云,将有五危,是为将之过,用兵之灾,皆可覆军杀将,不可不察。爱民,亦是这五危之一,太过担心民众安危,是以束手束脚,必定陷入被动,这正是萧景琰此刻会“怕”的缘故,却被梅长苏一语道破了。

 

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我有以待之。

 

兵法是这样说,梅长苏则以更通俗的话发挥:取胜之道,我们不能寄望敌人的选择,而是要准备好,无论敌人做何选择,都有应对之策,破敌之法。苏某不才,却也能看出,其实这一仗怎么打?殿下早就想好了,只是爱民太过,是以受到了干扰,然而,爱民太过,有时也是负累,反而不能护民。

 

知己至此,萧景琰似乎也只有心悦诚服。

 

 

22、


仗要一步步的打,虽有异动,还是要先确定敌军的意图,萧景琰派出了数队侦骑,密切关注渝军一切动向,而大战将至之前,小城中,反而有了种短暂的宁静。

 

萧景琰又去找他家军师讨论军务,时机不巧,梅长苏出门了,他才跳下马,便迎头撞见了上次那位把他教训得找不到北的晏大夫。

 

以梅长苏之威,见到晏大夫尚且俯首称臣,不敢言不,萧景琰岂敢轻犯?当下就打算开溜,谁知,晏大夫这日见了他,却好声好气的行了一礼,唤了声“将军”。

 

对方是长者,据说梅长苏也很快回来,萧景琰脚步顿了顿,没溜成,留了下来。出乎他的意料,晏大夫这日屈尊降贵,和他好好的谈了几句,甚至对前日大发雷霆一事表示了歉意。

 

事出有因,晏大夫表示,他那日的火气,实是冲着“那小子”发的,误中将军,实在不好意思。萧景琰自然不会介意,连连表示,老大夫是长者,教训他几句,也没什么了不起。

 

对于梅长苏的病,晏大夫似有些难言,顿了许久,方举了个例子给他,说是“这小子”身体又寒又热,用药才治了热,同时便又恶化了他的寒疾,反之亦然,是以极其复杂,是个两难,以晏大夫之能,也只能尽量先维持一个平衡。比如萧景琰那日带来的草药,便是治疗寒疾的好药,但梅长苏若是贸然内服,那后果……

 

晏大夫说了几句,便叹了几口气,他老人家一边叹气,一边拿了张胡床坐下,捣着萧景琰上次带来的草药做起香来,萧景琰蹲在一边看着,想得很深。

 

那一日,敌情有变,梅长苏半夜去看他,宽慰了他两句,后来就说起了正经军事布防。萧景琰记得很清楚,那人的手指轻轻搓了一阵,就渝人骑兵雪地作战,从马匹特点,到行军速度,乃至风格,分析得极其到位。

 

萧景琰那时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先生以前可曾打过仗?”

 

整晚,他们都谈得好好的,十分投机,唯独是那一问,梅长苏忽然就愣住了,之后,胡乱说了句,有过类似的江湖纠纷,这人就匆匆告辞了。

 

江湖纠纷??这么大规模的江湖纠纷??

萧景琰当时哭笑不得,差点自疑,他以前不记得的时候,是不是得罪过这位梅宗主,所以都不肯跟他说句实话。

 

而这一刻,萧景琰却有些明白了梅长苏当时那一愣,混乱中透出了一丝不常见的茫然,这人平日总是威风凛凛,只有那一刻,好像是突然暴露出了什么秘密,或是弱点,有那么一点不知所措。

 

更确切的说,是萧景琰忽然想到,像先生这样满腹韬略的人,却有这样病,要喝许多的药,恐怕也治不好,想必,是不甘心的。

 

想到了这点,他忽然觉得心里沉沉的有些难过。

 

 

23、

 

“先生,我从前是怎样的人?”

 

梅长苏归来,晏大夫唠唠叨叨看着他喝了一碗药,就走了,室内静悄悄的,萧景琰突然这般一问,刚透了口气的梅长苏明显愣了愣,连才拿起准备烹茶的茶具都放下了,不清是疑惑还是审视的看着他,缓缓道。

 

“殿下是说?”

“我从前是怎样的人啊?比如,我是不是很风雅?会很多乐器?和先生一样爱喝茶?”

“殿下?何意?”

 

萧景琰被他看得有点尴尬,这问题虽是出自私心,但,又有什么特别?又不是让梅长苏帮他把敌军兵力部署全偷出来,也值得这人审贼似的看他?

 

嘿,这人表情之审慎小心,就算他刚才是说“我想和先生睡”,也不该是这样子!啊呸!怎么会是睡了先生,萧景琰一时气恼,脑子方向转得有点古怪,此念一出,自己脸上也吓红了,却仍厚着脸皮看着梅长苏,想听他的答案。

 

其实,见色起意什么,真的不是他的为人。别的不提,太平时日,这小城中颇多西域商客,也有好多高鼻深目,雪肤乌发,轮廓鲜明,婀娜多姿的美丽姑娘,比之他当日在破土堆上遇到病怏怏又目光凌厉的先生……诶,什么乱七八糟!

 

两人的气氛十分尴尬,梅长苏是大惑不解,萧景琰脸都憋红了,却还是固执的看着对方。其实,当年的靖王是怎样的人,他也并不是那样关心,或许,他只是想迂回问一问,那个总说不认识他,却好像处处很了解当年的靖王的梅长苏,究竟是怎样的人?

 

若是,当年的靖王其实认识这位江左梅郎,想必,也该是个比现在的萧景琰风雅百倍的人?萧景琰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还是想问一问。

 

“殿下,殿下不太喜欢喝茶,也,好像不擅长乐器。”

“哈哈,那我是喜欢喝酒?有没有很多钱?”

 

发现从前的自己,也和现在一样,与风雅半点无缘,萧景琰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又似有点遗憾,为了轻松气氛,他只好干笑一声,试图开个玩笑,然而,梅长苏的表情更奇怪了。

 

“殿下……从前也,不算宽裕。”

“皇子也不宽裕?”

“但很大方!这个,江湖皆有传言,殿下当年……”

 

平心而论,后来梅长苏镇静了一下,很是表扬了他一番,或者说,是表扬当年的靖王,其声名在江湖上着实不恶,使得梅长苏评价之佳,让现在的萧景琰稍微有点汗颜。

 

然则?这人那长长一顿,又是何故?难道从前的靖王困窘到让人无法开口?还是相比从前的靖王,自己的境况太惨,以至于梅长苏没法开口?

 

一直到告辞,萧景琰也没想通这点,而他却留意到,整个对话中,梅长苏一手放在膝上,那手骨节分明,生得极是好看,那人又一直在来回搓手指,这本是梅长苏思索时的习惯动作,从前聊天,萧景琰也见到过好几次,然则,这一次,他心里忽然跳动了起来,不知何故,十分想把那苍白细瘦的手指轻轻握上一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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