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春长好 0-9

故事接昔我正文结局,既,元佑七年春,宗主自北境归来,彼时梁帝尚未去世,靖王还是监国太子,兼之战火方休,一切改革不宜立刻大张旗鼓的开始,而宗主大病初愈,所有人都念叨他休养。于是乎,两只工作狂破天荒“不务正业”,愉快共度了一段清闲写意的日子,蜜月是也XD

 

元佑七年,本是上一世靖王最难的一年,这次,当然一切皆不同XD

 

 

 

 

 

0、

 

残冬已过,苏宅春好。

 

梅长苏清晨起身,洗漱后,用过饭,他肩上披着飞流裹上的大氅,手中端着黎纲殷勤送来的暖手炉,信步来到廊下。庭间阳光明媚,苏宅的宁静中有些许轻微响动,是大家忙碌的声音,透出活泼泼的生气,与春光辉映,刚喝过的武夷茶口颊留香,也是上品。

 

这本是非常惬意的一天。

 

梅长苏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头,过了一阵他发现,太热了。已是初春天气,他还穿着好几层夹绵衣裳,再披上大氅,端起手炉,喝过热茶,站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岂有不热的道理?不经意间,那手炉烫得他手心都见汗了。

 

热是热,梅长苏还不便就这么去换套更舒服的春装。无他,往年春天,就算过了清明,夜来有雨,他还得在腿上多盖条厚皮裘驱寒。更何况,他是刚从北境死里逃生回来的人,冰续丹发作的样子,大概连飞流都吓坏了。现在他突然说热想换衣服,其结果,多半是被大家苦口婆心劝回床上,静卧一天养病,还不如这廊下凉快。

 

身体好了,有时也是问题。

 

江左梅郎没把这深沉的问题思考太久,有个他正等待的红色身影先跃入了视线,满庭新绿间,那人恰如一抹最耀眼的火花,带动得他的眼底都闪出光来。

 

“景琰,你来啦。”

 

他毫不掩饰的欢然一笑,上前迎了一步,太子殿下则疾步上前,也是一笑,却又很快皱起眉头,双臂一展,拿披风将他整个人一把严实裹住,如此犹嫌不足,还拿手去捂他的耳朵,边捂边心疼道。

 

“先生怎么站到风口?冷不冷?”

 

 

1、

 

自北境归来,晏大夫对这失而复得的病患,不知是急是气是喜是怒,把梅长苏越发盯得火眼金睛,且,这一举动,得到了苏宅中最为权焰滔天的太子殿下大力包庇。

 

萧晏果然合纵连横,江左梅郎也只好认命。

 

边境战火平熄,朝中也是无事,正宜老实养病,偏梅长苏却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一日,萧景琰又步履轻快的来到苏宅时,梅长苏正静坐案前临帖,柔和的光线透过细竹户帘,落在只擦得光润的青瓷三足砚上,熟悉的清冷药气中多了一缕墨香。

 

梅长苏束起发髻,却只戴青色小巾,并未着冠,照例一袭大袖素袍,因是遵晏大夫之命,在家休养,他连腰带也未系,外袍份外松大,意态潇洒。

 

“先生坐着,不要起身。”

 

萧景琰说着,还在他肩上轻按了一下,去了趟北境,这人比走前更见清癯,隔着夹袍,肩膀亦是瘦得可怜,单薄到一折就断,人却是兴致勃勃的样子,见了萧景琰,还未开口,眸中便先是一片光彩熠熠。

 

这个人回来了,苏宅里也像洒满了阳光。

 

萧景琰还留意到,梅长苏不知何故,选了个离火盆最远的位置坐着,平日不离手的暖手炉和皮裘也扔在一旁,大概是嫌运笔不便,连披风也没穿。

 

他看在眼里,倒也不动声色,好像并不大惊小怪,只一一亲手把物件都替梅长苏捡了回来,重新在身上裹好,然后絮絮询问近来饮食睡眠夜里还咳不咳之类的问题,细致如审贼。

 

梅长苏也耐心答了几句,尔后眉目一动,笑着把话题一转,强行与他谈起了所临的“十七帖”,说得倒是生动有趣。

 

所谓“十七帖”,是王右军写给友人益州刺史周抚的书函,后人爱其字,搜集成帖,是右军草书之典范。

 

此帖不同于寻常草书一味狂怪,其字形疏密有致,运笔方圆兼用,笔意冲融中内含清刚,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

 

祁王从前是书法大家,萧景琰自小由长兄抚养,虽未专研过各家笔法,但耳濡目染,也写得一笔好字。

 

梅长苏少年时常写的是楷书,军中通讯,认识这字体的人最多,简洁方便。此外,他未明言,萧景琰也明白,好友学的实是林帅的字,只是加上自己的发挥,形不似而神似。尔后腕力大损,梅长苏改写了隶书,学的是钟体的严谨缜密,他不甚满意,常自嘲笔力大不如前,萧景琰却很喜欢,觉得笔力或有不足,却是古雅浑朴。

 

那笔隶书,萧景琰亲切得很,那是上一世,他唯一能留下来的,最为梅长苏的东西。许多长夜,他看着那渐渐发黄的纸笺上的一笔一划,那人曾用心写给他的那许多东西,心中总有种难言的温柔与苍凉,这些话,他连对现在的梅长苏,也还没说过……

 

不急,来日方长。

 

至于这笔草书,萧景琰也仔细看了看,初学乍练,又有神品在侧,其他也谈不上,只,笔势纵横开阖间,透着种中正平和之韵。这人现在字也好,人也好,都越发的不露锋芒,轻易看不出是刚在北境大破敌军之人。

 

“这个字写得不好,景琰,你来!”

 

梅长苏每次突发奇想去学点什么,都学得津津有味,入迷得很,他还特意欠身让了让位置,不死心的企图感染萧景琰,借以转移他的注意力。萧景琰也不推辞,他接过笔来,却不写字,还将梅长苏的手就势一握,老实不客气翻过来研究,腕骨消瘦如旧,掌心却泛出了淡淡的血色。

 

萧景琰有点满意,学着他的样子笑了笑,份外狡猾,却道。

 

“不写了,先生该休息了。”

 

 

2、

 

身体好了,有时真的是问题。

 

起身还是晴天,忽然就飘起了细细的雨点,春雨缠绵,一会儿功夫,空气就变得湿润而清新,几乎能听见春笋破土的声音。这样有趣的日子,梅长苏偏阖着眼睛,明明半丝睡意也无,却老实躺在床上小心装睡,身边还有个一本正经陪他午睡的人,哭笑不得。

 

去年秋天,萧景琰也常默默过来陪他午睡,那时,他是已近油尽灯枯。人到了这个地步,很多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只要神思稍微松懈,好好坐在那里,也会半昏半睡过去,若非他心里不敢不时刻提着一股劲,怕是醒都醒不过来。

 

有那么一次,他朦胧间隐隐觉得景琰来了,只是没力气睁眼,过了好久,好不容易醒过来,果然就见到这人守在一边。景琰最不会开玩笑,眼下都熬青了,却还是努力扬起唇角,故作轻松的对他说,就是困了,这里清净,来歇个午觉,还请先生收留。

 

自那之后,有许多次,他再睁开眼,常常就见到身边有个人,假装闭着眼睛,假装是一点不担心,假装只是陪他睡懒觉……

 

是以这一刻,梅长苏虽无半点睡意,还满心想去微雨中迎风走一走,透透气,凉快凉快,却也小心装睡没动,大气都不敢出。

 

不病了,倒过起了模范病人的生活?

 

换作他年轻时的脾气,嘿,真不会这般好商量。这样的天气,下点雨,沾衣不湿,最宜踏着细雨去登山,一定是很愉快的事。若是年轻时的他,必会毫不客气的把萧景琰推醒,扯将出去。不过算了,他不困,景琰却像是累了,能这么舒舒服服休息一会儿,也不错。

 

梅长苏夜来睡足了,闭着眼装睡也睡不着,那个跑来陪睡的,听着他悠长平稳的呼吸,却似放宽了心,自己呼吸渐沉,反倒真睡熟了。其呼吸还都均匀吹到了他颈间,宛若微风拂过,有点痒,但,身侧熟悉的体温,大概是唯一还算顺心的存在,虽说,热,挤……

 

说是挤了他,也有些冤枉。

 

萧景琰睡觉的姿势挺老实,也很规矩,亲密中透着改不掉的端方。他习惯睡在外床,侧身而卧,一手好好搭在梅长苏腰间,好像睡着了,也不忘充当挡风屏风的样子,且,还就是专门跑来充当一下屏风而已,全无半点他意。

 

好好的大床,无端被“屏风”分去一半,还是端正到这种程度的屏风,梅长苏有时都想打趣他一句,太子殿下是准备和苏某做回好兄弟了?嗯,也不是,换了少年时,景琰倒也不是不端方了,但,那个时候,因为真正是好兄弟,勾肩搭背没有一点需要避忌的地方,宿营累瘫了睡到一处,都是四仰八叉的,中间多半还夹着一样睡得呼噜作响的佛牙。

 

所谓端方,实是这人特有的止乎礼。

 

不独是白天如此,自密道重新修好,萧景琰有时晚上也会过来,却也只是好好的陪睡而已,且,睡得再熟,也总带着几分武人的警醒,好像睡眠中,也留意着身侧梅长苏的动静。有那么几次,梅长苏偶尔半夜翻几次身,迷迷糊糊醒了,常会看见那人正安安静静不错眼的看着他,见他醒了,目中便一瞬尽是柔软笑意。

 

梅长苏努力闭目养神,良久,总算也酝酿出一点睡意,身侧“屏风”却忽然伸过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这动作略有点匆忙,握实了才又复安静下来。梅长苏顿了一顿,终是极缓极慢的转过身去,看看没惊动他家“屏风”,自己想了想,淡淡一笑,放低声音道。

 

“景琰,我以后不会病了,睡着了,也会好好醒过来。”

 

他的手现在暖得很,“屏风”下意识又握了一把,与记忆中的枯瘦冰凉不同,多了一份润泽,好像被捂暖的玉,不知是这温度,还是听到了那句话,“屏风”便在梦中欣然一笑,冷峻的眉间露出了些慰贴神气。

 

 

3、

 

身体好了,胃口也会随之改善。

 

萧景琰有次无意撞见,梅长苏在看邸报,飞流乖乖坐在他身边,两眼亮晶晶的瞅着他苏哥哥。少年面前摆着几盘鲜果,他自己却罕见的没吃,而是不时无声选一枚过去与梅长苏。

 

梅长苏正自思索些什么,这人坐姿端方,仍是一副风骨琅然的样子,看军情又看得太专注,偶尔眸光一闪,更是别具英风。只,他自己全然不觉,飞流每递一枚果子给他,他就吃一颗,那样子,实在又呆极了。

 

小少年大概觉得这样的苏哥哥好玩极了,越发积极投喂,小脸上扬满了明亮的笑意。萧景琰亦是忍俊不住,林殊吃东西不会这等悠然,先生过去没这么好的胃口,这样的梅长苏,无论是少年时,亦或前世今生,他都没见过。

 

飞流见到萧景琰,眉间又一亮,悄然比划个手势,似是叫他也来试试。恰好梅长苏的果子吃完了,他仍在凝神看邸报,久不见飞流递果子,还自己摊手向旁一伸,修长的指尖微勾,似是示意快点再来一枚。

 

萧景琰一时没忍住,果然蹑手蹑脚走过去,也拿了颗果子,憋着笑交在梅长苏手上,想看看他会否就这么糊涂吃下去。偏果子才一到手,方才好像一直低头沉思的梅长苏便一抬目,五指微微一收,连果子带手一把攥住,同时另一手如变戏法般亮出了另一只果子,扬眉一笑。

 

“水牛,来一个?”

“水牛!!”

 

梅长苏眉间尽是浅浅笑意,“水牛”两个字说得很轻,略有狡黠之意,飞流也接了一句,却是撅起嘴来,大感沮丧,似乎遗憾水牛笨手笨脚,坏了他的大事。

 

萧景琰让这人握着自己的手,笑而不语,小飞流的兴致没了,果子也不要了,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到院中寻觅春光去了。

 

飞流跑得太快,梅长苏唇边还微微含笑,目光却随着他一动,似想叮嘱句什么。萧景琰目光也动了动,却先就着方才的姿势,不意忽然低头,在某个笑得促狭的人唇上一吻,这次可不是浅尝即止,而是辗转缠绵,唔,先生刚才吃的果子,好生清甜。

 

 

4、

 

东宫殿的管事算账时发现,太子殿下近来多了笔开支,不多,但,支出项有点奇怪,全是食材,特别是各色鱼货。

 

鲤鱼、鲫鱼、鲈鱼、乌贼鱼、比目鱼……只要是鱼,梅长苏就喜欢,他从小喜欢吃鱼。只,过去十几年,他的日常饮食其实是各色苦汤药,服食汤药,忌口诸多,病骨一身,他的胃口也小得可怜,每餐不过白粥与一、二菜蔬而已。

 

现在又不同,晏大夫已把汤药的份量减了大半,剩下的不过温补,且,老大夫说得分明,药补不如食补,吉婶做菜的兴致更是日益高涨。

 

 

梅长苏见了萧景琰就说,今晚吉婶要大显身手,要不要留下来一起享用?萧景琰自是欣然乐从。

 

吉婶大展身手的佳肴需要火候,离上桌还有时间,天气和暖,两人便先去园中漫步,权做开胃。梅长苏在室内穿着白袜,出去散步,便随意踩上了木屐,萧景琰看着,心下又有些慰贴,这人曾那样畏寒,只穿木屐出门,这在过去不太可能。

 

他这神情,梅长苏却误会了,微一思忖,恰好飞流从檐上飞到他身边,如小鸟展翅般双臂一展,灿然一笑,说了一个字,道。

 

“抱!”

 

梅长苏一笑,如对更小的孩童一般,俯身双臂揽住他的腿,轻轻松松,便将人举了起来,还转了半圈。飞流单手搂着他的肩颈,信任万分,神气活现,笑逐颜开,两人玩得顺手,显然不是头一回了,而萧景琰吓了一跳。

 

待梅长苏把人放下,揉揉飞流的脑袋,转头却又对萧景琰一笑道。

“很轻的,你试试?”

 

最后三个字,有点活泼泼的味道。萧景琰最喜欢他这样子,那种活泼,是生命力。梅长苏是个极有生命力的人,即使是他病得最重时,那种活泼泼的生命力,也像春光一样,不时就在他身上透出来,藏都藏不住。

 

至于举重,遥想当年,两人也常在营中比赛,自然,举的是石碾子。少年人都不服输,有次折腾太过,惹得祁王哥哥语重心长拿秦王举鼎的故事吓唬他们。太子殿下多少也还童心犹存,特别是,先生现在再不否认曾是他童年玩伴的问题了。

 

因是苏哥哥之命,加上这人是水牛,飞流的小脸皱了皱,还是同意了。萧景琰便也学着方才梅长苏的姿势,笑眯眯抱了一下……不意沉得像石头一样!太子挽惯了百斤强弓,此刻完全没准备,手臂一时竟也有点抖。

 

传说高手能随意控制自身重量,萧景琰证明此言不虚。

 

 

晚餐中,吉婶迁就太子久驻边塞,喜欢吃灸制食物的习惯,特意做了饼灸。这是拿上好的白鱼去骨斩碎,混入肥猪肉,加葱、姜、腌瓜、橘皮,以及醋、盐和鱼酱汁调味,团成盏口大的饼,放入熟油中慢火缓煎,最后洒上十几颗花椒。

 

这是吉婶的拿手菜,一番比赛举飞流,萧景琰今晚比平日又多吃了几块,梅长苏看得笑眯眯的,还另外夹了只肥肥的鸭腿给他,萧景琰没说话,埋头吃了个痛快。

 

 

5、

 

东宫管事又多了项新差事,太子殿下要定一套朝服。

 

是二品大员的朝服,不是太子殿下自己的冠服。管事大感迷茫,而代替太子下令的列战英将军,却是一脸理所当然,将军还好心点拨几句,殿下要招揽贤能,自当礼贤下士!两次提到贤字,将军加重了语气,双目发亮,敬意满满,神色真诚得近乎一个崇拜大将军的小兵。

 

如此一说,管事有点明白了,礼贤下士什么的,当年献王和前誉王斗法,搞啥朝堂论辩,各自请了许多老先生回府供养,莫道衣服,那时两位殿下连客人所用炭火都考虑周全了。现在的太子殿下显然不太喜欢这套,只是准备朝服而已。

 

幸而,下令的是列将军,若管事能亲见他家严肃的太子殿下如何琢磨这衣服尺寸的情形,恐怕要吓出毛病来。

 

 

同床共枕之人,梅长苏身量如何,萧景琰常有迷之自信,自认比谁都清楚。虽说……两人真正亲近的次数其实还不是那么多,特别是此番归来,由于太子殿下太过体贴古板,一次都没有……之前的尝试,也因为先生那时病骨一身,经不起半点折腾,两人半是小心翼翼半是手忙脚乱,咳咳,实不足为外人所道也。

 

总之,正值新婚的萧景琰,还真没有他自己想象中那样清楚。

 

其实,更简洁的方法,是取套现成衣服比着做。太子殿下早就权倾苏宅,实际已架空了原主,这种事,只要他开口,就算黎纲、甄平这等亲信,也会乐滋滋的陪他一起卖掉梅大宗主。

 

奈何,萧景琰平生没送过他人这样亲密的礼物,便没想到还有这条路。

 

被问及尺寸,列将军不知,亲去禀明太子殿下。殿下明显迟疑了片刻,下意识还抬了抬手,比划了个诡异的动作,之后很快回神,脸上一红,改为一挥,正色叫列将军下去等候,说他迟点会写下来。

 

太子一向雷厉风行,他处理完公事,就高高兴兴大步生风的去了苏宅。

 

 

烛光闪动中,苏宅这晚的气氛有点暧昧。

 

梅长苏神色澹宁,眸光微垂,仍拿着本书不疾不缓的看,唯唇角有几分若有若无的上扬,他明显感觉到,景琰有点不对劲。

 

简单的说,萧景琰今天过来后,便一直找准各种机会,换着姿势,翻来覆去,却又神色俨然,有事没事就靠过来抱一抱他。

 

有时揽肩,有时搂腰,有时自背后双手环过来,有时坐在身边单手探过去,有时还匡他起身,正面拥一下,绕到身后再抱一次,简直忙到不亦乐乎。

 

两情相悦,梅长苏自是挺乐意跟他搂搂抱抱,只,萧景琰今日着实有点闹腾,这可不太像他的为人,且,这闹腾中,似乎不含什么情欲,倒有那么一点若有所思的严谨?

 

这是闹哪般?

 

梅长苏觉得好玩,便不点破。而他还没琢磨透究竟是什么情况,这人又来了,这次是坐到他身后,一手揽肩,一手搂腰,胸膛也自背后贴了过来。且,这次不是抱完就跑,那人顿了顿,脸颊蹭过他的发髻,嘴唇还在他鬓边痣上若有若无的亲了亲,动作温存,却又不经意的叹了口气,呼吸热乎乎的。

 

景琰每次亲到这位置,多半是想亲热的意思,梅长苏自认是明白了,这也太含蓄!他把手上的书果断一合,侧首很自然的主动亲了萧景琰一下,笑眯眯的看过去。

 

月圆花好,梅长苏也自意动,这种事,他最遵从本心,马上欣然以实际行动回应鼓励,眼光动作,表达得十分明确。事实上,若非景琰总是太过容易不好意思,梅长苏挺想给他示范一下男子汉大丈夫行此事的正常态度,否则日久天长,一辈子和个大红脸栓在一起,这!

 

可惜,聪明绝顶的江左梅郎也有料理不来的事情。他每每根本弄不清自己又“做错”什么,稍不留意,景琰就慌张得脸如红布,大煞风景,还害得他好好的也跟着窘起来,只好尽量端着,不敢招惹,十分苦恼。

 

果不其然,不鼓励还好,他这一动,萧景琰正色,匆匆找了个借口,松手走人了。

 

两人挨挨蹭蹭了半晚,就算梅长苏也非多欲之人,他被萧景琰这般罕见的闹了多时,耳鬓厮磨,撩动得心猿意马的……这人倒又自己跑了,是什么花样?

 

花好月圆,怏怏独眠的梅大宗主心平气和的叹了口气,说不清是无奈、好笑还是多少也算知晓。

 

 

6、

 

萧景琰狼狈“逃”回东宫,身上仍有些不可言说的热意,特别是忆及梅长苏最后愕然的表情,宛然间,那点热意更如火苗闪闪,只要他稍微放纵,这点火星就能瞬间燎原。

 

他最初真是高高兴兴去量衣服尺寸的,只,心爱之人在怀,他又不是柳下惠,怎么可能全无半点他意?

 

更何况,梅长苏一向待他与旁人不同,那人明明骨子里极其骄傲,却肯纵他为所欲为,那琅然风骨,偶尔在他面前,会化作一种特殊的韵致,动人心魄,只有他能领略到。

 

所谓韵致,实是有情。

 

可,先生现在抱起来虽暖了些,精神也越来越旺盛,却还是瘦,特别是双肩,份外瘦骨嶙峋,这人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去了一次北境,三个月,就瘦了多少。

 

萧景琰不知该怎么才能替先生补回来,这副消瘦双肩,他每每拥在怀里,既温柔,又难过,欢喜庆幸中还有一点不甚确定的慌,复杂到莫可名状。

 

那一点慌,使得他越发心动,却,也越发的克己,端方到近乎古板。

所谓克己,亦是有情。

 

 

过程复杂,结果倒是四平八稳,朝服已送去制作。

 

相关配件,如绶带、笏、白笔、紫荷与佩剑,管事先呈上来请太子过目,为迁就太子的脾性,所备之物皆不会太过奢华绮丽,但,为太子招贤之用,也都是上品。

 

萧景琰随手拿起绶带看了一眼,绶带是系在印上的装饰,官员上朝,腰侧革带上常缀一皮制鞶囊,内置官印,绶带可以放在囊内,也可悬垂腰间,作为装饰。

 

他忽然倒又想起一事,眉间一亮,吩咐管事再去东市某处,为他买件东西回来,不得有误。

 

 

7、

 

夜来春雷乍响,梅长苏睡得酣沉,居然完全没听见,直到他起身,外面仍下着大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样子。

 

雨天湿冷,平增寒意,黎纲一早就絮叨着替宗主添了衣服,又备了个暖烘烘的火盆。甄平更聪明,并不啰嗦相劝,只将梅长苏最喜欢的茶盘无声挪到了火盆旁边,自然而然,梅长苏吃过早饭,练过字,一边找他的茶盘,一边就随意在火盆边坐了下来。

 

 

自北境归来,梅长苏其实觉得身体很舒服。或许比不得他最年轻时能掐死老虎的体魄,但,除了体力还在徐徐恢复,他精神好,胃口好,睡得又快又熟,还在某人的监督陪伴下,新近努力养成了午睡的好习惯,真是一点不适的地方也没有。

 

只,他病了太多年,身体好坏,已轮不到他自己说了算数。所有人仍火眼金睛的盯着他,开口就小心翼翼苦口婆心的劝他养病,三人成虎,说得多了,梅长苏觉得他们好像也有点道理。反正无论边境还是朝堂,眼下都太平得紧,暂时没什么特别要操心的,养病就养病吧。

 

反正,养病归养病,真费神不费神,只有他自己知道。

 

梅长苏眼下就拿着本书,徐徐的看,好像悠闲得很,唯其眼中看的是书,脑中构思的却是萧景琰的新朝,神思活泼愉快。

 

这一直是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两世,前往北境的那一刻,若说他心中还有一人牵挂,那便是萧景琰,若说他还有一件遗憾,那便是不能再亲眼目睹景琰的新朝。

 

现在不一样,这一人,在他身边,他可以放心大胆的相告,以后自己不会睡着睡着就这么再也醒不过来,他有这胆气许诺了。而他更可以将自己一身,尽数掷于那令人无比期待的景琰的鉴煌之治中,这,可是比久尝病痛后身体上的舒适,更为振奋万倍的事情。

 

 

8、

 

萧景琰冒着大雨,从正门进来时,见到梅长苏坐在火盆一侧,他一手持书像在琢磨些什么,神色愉悦而专注,太专注了,空着的手便习惯性轻轻在空中一挥,去火盆上烤火,动作轻快流畅,却只挥了一下,忽尔缩手不及。

 

“怎么了?”

 

萧景琰被小小吓了一跳,疾步走过去,单膝蹲下,先握住梅长苏的手看了两看,动作急切,声音却异样温柔。

 

“没事……就是有点热。”

 

梅长苏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用了这么多年火盆,他过去还真没发现,自己烤火,是恨不得把手都探进盆里去的,现在一旦身体好了,无意照老样子烤个火,居然烫到了。

 

萧景琰闻言一愣,似乎没立刻反应过来,那样子好呆,梅长苏不觉一笑,索性伸手往他脸颊上一贴,让他再好好感受下自己掌心现在的温度,新的温度。

 

这次不是梦中迷糊一握,而是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那种满含生气的温度。萧景琰也笑了,反手按实了他的手,甚至迁就着他的动作,略歪了歪头,将自己的脸颊往他手心上凑,端方古板的太子殿下罕见的没有窘起来,动作自然又亲密。

 

那笑容很淡,也很舒畅,梅长苏却有一瞬意动。萧景琰戍边多年,戎马倥偬,面部线条冷硬帅气,早不复是梅长苏记忆中那少年人特有的圆润,只此刻火光闪动,使得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忽然柔和了许多,竟依稀有几分最年轻时的样子。

 

更何况,这人平日总目光凌厉如剑,想软下来都不太容易,特别是恢复了前世记忆后,更是平增威仪。可,他的睫毛却偏生得很长,忽闪间,是一片温柔,这样近距离看去,竟有些淡金色的光泽。

 

不知是不是被那淡金色的眼睫所蛊惑,梅长苏的目光也随之闪动了两下,他有些着迷似的,就着刚才的姿势,以无名指在萧景琰的眼睫上轻柔的抚了一下,跟着便将唇也印了上去,他的嘴唇很薄,却是柔软的,亲到了便很满意的嗯了一声,边亲还呢喃似的含糊道。

 

“下这么大雨,你怎么来啦?”

 

 

外面继续电闪雷鸣,室内茶气氤氲,一片旖旎,黎大总管进退失据,张口结舌,努力托稳他准备待客的茶盘,蹑手蹑脚的如飞逃跑了。

 

 

9、

 

“这件东西很合适你,我就拿来啦。”

 

萧景琰的神色又端正回来了,坐姿也是一样,他递过的是枚玉印。梅长苏接过来一看,是枚古印,瓦钮连珠,自开窗处看去,玉质缜密,本为白玉,却不知经历了几许土埋火劫,此刻已化作淡青色,是那种古玉特有的略带牙色的淡青。印身大半受沁,钮上亦有一抹褐沁,斑驳间,别有一种古朴之致,印上是四个篆字“司马之鈢”。

 

所谓“司马之鈢”,自是古时某位掌军司马的官印。正是因为这缘故,萧景琰觉得此印与梅长苏很是相宜。

 

梅长苏果然喜欢,他本就有一点收集印章的癖好,也看过不少杂书,略一沉吟,饶有兴趣的反过来和萧景琰推敲起此印的来历。

 

他各种引经据典,说得有趣,萧景琰便含笑听着,还打趣道,先生喜欢乱搓手指,没事正好盘盘玉。

 

其实,萧景琰初得这枚玉印,是在上一世。那时,大致就是现在的时间,他和沈追一起微服去市集查看食货价格,无意见到了这枚印。

 

沈追出身世家,其祖父尤其风雅,据说收藏有无数古印,沈追家学渊博,对此也颇有鉴赏能力,他那时一眼见到这枚印,拿起来一看,脱口道。

 

“若苏先生还在,这印倒配他。”

 

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那印文,亦或是其他缘故,从来不好金玉之物的萧景琰罕见的以重金买下了这颗印。

 

梅长苏也喜欢收集印章,这件事,他竟然一点不知,还要沈追告诉他的。沈追说,苏先生虽喜欢,却也说过,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好歹是个江湖盟主,若是太沉迷此道,让下属们跟着玩物丧志,不好。

 

萧景琰听了,微微一笑,这很像梅长苏的为人,不过,自己一生只藏了一枚印,那人有知,也就不会怪他玩物丧志吧?

 

上一世,他把梅长苏葬在了梅岭,把大珍珠送去了林氏宗祠,只把这枚印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勤政之余,偶尔也会抚摩几下,或在掌心轻轻一握,触感凉凉的,静静的,让他总要愣上一愣。如此数十年,玉质越发温润沉静,而钮上的那抹褐沁,萧景琰知道,盘久了,会渐渐化作柿子红的颜色,鲜艳夺目。

 

“礼记”有云:“君子比德於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孚尹旁达,信也。”

 

这段话,萧景琰小时就读过,身为皇子,他虽自幼习武,身上琳琅作响的配饰也没真正少过,只,嚼出每个字中的味道,却是登基以后。

 

或许,他那时就想把这印,送给这个人的。司马之鈢,这才是真正配得上那个人的东西,他一直知道,却是来不及了。

 

这一日,他再把那枚曾陪了自己半生的玉印握在掌心中时,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让他冒着雨就走过来,想亲手完成当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而今,看着他那温润而泽,垂之如礼的君子,手握美玉,神色欣然,萧景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从来不曾甘心过,因为一直不甘心,那么不甘心,他终于把这枚印,交给了他想给的人。

 

不止是印,连同这背后完整的故事,萧景琰以后也一起都告诉梅长苏。

甘苦与共,他的所有,这个人当然都要知道。

 


tbc


感谢所有参加投票的菇凉XD

正好收到111条评论,然后选项1获得最多票数,天意!XD

虽然2、3没有中选,也请所有小天使开森吃粮,万一有天我能治好懒病呢?2333

无论如何,今天是双更,没看到“夺将”的回头去翻哦XD

 

 

 

1、春长好,原是张大千先生的朱文闲章之一,高阳先生在书中记载,张大大常在绘红梅时钤以此印。张大大的闲章都很风雅,形象又耐人寻味,很彰显主人的品味啊。印象最深是枚藏画章,字为“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是他收韩熙载夜宴图时自己刻的,情味如此深厚!(虽说,张大大还是和夜宴图长别离了QAQ)嗯,说远了,回到春长好,这三字美好吉利,宗主又是春天回来的,所以引用到这里做篇名,其实还有另一重意思,结尾再说XD

 

2、十七帖,书法相关的资料来自百度百科。根据百科,这帖的特点是“中正平和”,把惯常“狂怪怒张”的草书写出了一种“从容”的气韵。感觉北境归来的宗主,自我修养得更为沉静大气,应该会非常喜欢这样的字,各种努力学习临摹,还企图拉靖王陪他一起玩耍XD

 

3、饼灸的做法,来自最爱的齐民要术,好像很好吃QAQ

 

4、朝服配件,来自魏晋南北朝生活史。

 

5、靖王送宗主的司马之鈢,这枚印有原型,是钟玲大大的藏品,收在她的书玉缘中,古玉爱好友可以去翻实物图XD 依稀记得,中国印章史也谈到,出土的战国文物中,也有司马之鈢的铜印,很漂亮的,和汉印方正沉稳的风格不同,战国印,古朴中透着凌厉,毕竟乱世。又说远了,靖王送宗主这颗印,代表他对宗主的心意和期许,他希望宗主回来,不止是相守,更重要的是,看宗主尽情一展才华,做最想做的事,与他并肩将江山同看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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