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靖】麒自远方来

看图说话，表之大靖小苏，里之大苏小靖，偶尔大大的梗，她画得辣么萌，翻滚！！还是她表达的好，那种表里不一的萌感QAQ 越萌的梗越写不出来，我好捉急QAQ

本文送给大大 @偶尔摸两把 ，理由，拖延这么久，还是不说了（捂脸）

 

【靖苏靖】麒自远方来

 

 

0、

 

靖台辅到来那日，天际出现了美丽的五色祥云，有瑞气千条，烂昭昭兮未央，与日月兮齐光，将金陵百姓都聚集到了麒麟台下。

 

霞光万道中，一如传说中那样，麒麟台上钟鼓自鸣，奏出一首古曲，曰：“麒麟来臻，凤凰翔兮，国家安宁，乐无央兮。”

 

这阵仗，真是麒麟归来了。

 

自先帝失道，累先台辅病逝，梁国已有些日子没有麒麟庇护了，虽说也还安稳，但，毕竟是台辅来了，更让人安心啊！

 

大家都翘首以待，云兴霞蔚中，麒麟高大的身影徐徐出现了。

 

与从前的台辅不同，云端上的麒麟，面容还非常年轻，尚在少年与青年之间，双目明亮，步履轩昂，别有种蓬勃朝气。只，此刻祥云缭绕，仙乐悠悠，麒麟衣带霞光，让人目眩神摇，莫名又觉得，这尊贵的蓬山公一身仙气，颇有几分古人的高远之致。

 

麒麟徐徐降台，稍一环视四周，便毫无犹疑的向西面走去，有些人看到它这选择，不由轻轻噫了一声。

 

那个方向站的是林帅，不是祁王。

 

祁王是先帝之子，素有贤名，先帝失道后，妖魔四起，是他与林帅一同临危受命，勇担重任，指挥赤焰军降妖伏魔，才有大梁今日的太平。

 

当年，国不能无主，大家都想，无论是祁王还是林帅，都是很好的天下之主，必能护佑梁国万民。奈何，这两个好人都没有称帝的念头，林帅固辞，祁王才勉强接受以假王身份治理梁国，也再三表示过，自己一则无心于此，二则，按照常理，新帝也不应是先帝血亲，现在只是代理，一旦麒麟归来，另择新君，就会让贤。

 

如今，看麒麟大人的步子，看来，祁王所言不虚，他不是真命天子，却不知此番有麒麟大人替天择主，林帅会不会接受呢？

 

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靖台辅也绕过了林帅，却在他身边一个垂髫娃娃面前停了下来，朗然一笑，道。

 

“主上，臣来了。”

 

年轻的麒麟自说自话，它也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便欣然伸手，将刚选中的那个沉甸甸的小家伙一把从地上抱了起来，扛到自己肩上，大概怕大家看得不够清楚，麒麟还郑重的重新驾起祥云，回到麒麟台上，将新帝高高举起，昭示众人。

 

这一串动作，迅雷不及掩耳，除了麒麟大人自己很高兴，就连那被举得高高的新帝，圆圆的小脸上也罕见的有点懵，四周的人们都先呆了呆，只见祥云飞舞，彩霞流动，莫名又十分感动起来，同时，祁王已率先欣然上前恭贺行礼，大家便也跟着欢呼雀跃，载歌载舞。

 

梁国的新帝，就这样定了，众人稍后想来，虽说麒麟择主，也有那么点近乎儿戏，台辅大人，该不会是觉得年龄相仿，才选玩伴似的选中了林长苏吧？

 

 

1、

 

说是年龄相仿，其实相当一段时间，台辅大人萧景琰都弄不清，它家主君究竟几岁？

 

初识那年，林长苏看起来就得个圆字。小家伙举起来沉甸甸的，敦实宛若小熊一只，脸蛋团团如满月，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圆又亮，很聪明的样子，不说话也自顾盼生辉，笑起来会弯成两道弯月，酒窝也是圆的。

 

他是大将军林燮之子，原名殊，随父亲升仙那年，林燮又给儿子起了个字，表字长苏。林帅家教严，是以林长苏还身圆腿短，行止间便已颇有教养。

 

对从天而降的台辅，林长苏表现淡定，萧景琰蹲下与他说话，小家伙每问必答，措辞礼貌且有条理，他自己的话却很少，大多时候，只用亮闪闪的大眼睛静静瞧着麒麟，显出一种孩子气的沉着，真是个极可爱的娃娃！

 

麒麟与主君有些奇妙的联系，那日遥遥来到大梁，梁国臣民都惊叹麒麟身边环绕的异彩，萧景琰却一眼见到了那耀眼的王气。

 

小家伙身量太小，几乎完全淹没在人群中，可，那样明亮夺目的王气，麒麟绝对不会认错，让它一见就热血满满，决意把自己的毕生抱负都交给这个小家伙。

 

萧景琰是有抱负的麒麟，自丁点大起，就很清楚上天赋予自身的责任，为此，他一直很努力的学习修炼，不敢懈怠，想着自己将来定要擦亮眼睛，匡扶社稷，为天下万民选位最好的君主，泽被苍生。

 

今日麒麟找到了，看着矮矮的主君，想到将来整个天下，无数百姓的安泰，都要由这小家伙一肩担起，萧景琰便有种说不出的感动，热血澎湃！

 

 

只有一点，初来乍到的麒麟还未深知。

 

原来按照大梁风俗，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国赖长君。先帝在时，对此更尤为推崇。客观的说，在梁史上，以稚子模样登基的天子，林长苏也是第一人，即使是麒麟择主，在这一刻，对大梁臣民而言，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而在萧景琰的故乡，仙人就是仙人，年龄并不重要。黄童白叟，只要有上天所赐的王气，得到麒麟辅佐，皆是无可争议的天下之主。

 

所以，主君的年纪尚小，这个问题，萧景琰根本没有考虑。甚至，从麒麟的私心而言，倒是更开心，无他，代表仁义的麒麟，偶尔，也会有点好为人师。

 

当年在蓬山上，萧景琰是最小的那个，它出生时，不巧其他麒麟皆已成年，永远当它是长不大的小弟弟，循循善诱，爱护备至。乃至它初次去黄海打猎，明里暗里跟着一群兄、姐，还浩浩荡荡各自带了使令若干，那阵仗，吓得整个黄海根本没一只妖怪敢露头……

 

诸如此类的事太多，不堪回首。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萧景琰从一开始就决定，它这老师，才不会像那些操心的哥哥姐姐，对林长苏事事管头管脚。主君还小，大事上要匡扶，有错误要指正，这样将来才能成为一代明君，但，其他细枝末节，萧景琰也不想多拘束他，小孩子嘛，该有个活活泼泼的样子！

 

于是乎，麒麟送给主君的第一件礼物，是只狼。

 

佛牙是只威风八面的狼王，又对麒麟忠心耿耿，是萧景琰最喜欢的使令，负责守护幼主，再合适不过。考虑到林长苏年纪小，萧景琰怕吓到他，也为和小家伙培养感情，聪明的麒麟体贴的把佛牙变成了幼狼模样，才带它去见林长苏。

 

这安排果然贴心，一见之下，林长苏十分喜悦的抱起了狼宝宝，佛牙也亲亲热热的拿毛茸茸的耳朵去蹭他胖乎乎的脸蛋，两相悦。

 

萧景琰十分满意，又好好叮嘱了佛牙几句，比如小心尖牙利爪，切莫咬到主君云云，之后，它就忙自己的事务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在萧景琰眼中，林长苏和佛牙一直相亲相爱，唯独有那么一天，麒麟有些事务要出宫，归来要比预定的时间早。

 

才进宫门，麒麟大人便闻一阵鬼啸狼嚎，寻声望去，却见宫苑绿荫之下，佛牙已露出了巨大的真身，而林长苏正提起袍子跟它一起狂奔，把宫人们清晨才梳好的长发都跑乱了。最让麒麟大开眼界的是，小家伙明明身圆腿短，不想跑动起来，却也迅猛剽悍，所谓动若飞熊。

 

这也就罢了，更出奇的是，林长苏一眼瞥到了它，足下敏捷的一顿，便自停了下来，脸不红，心不跳，更不解释半句，真正行若无事，小脸上也是那么一副孩子气的沉着。

 

 

大部分时候，林长苏好像也不算顽皮，甚至每每穿好全套冕服，整理好头发，坐朝理事，还会流露出些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明睿与安详。

 

萧景琰渐渐发现，这娃娃有点怪！

 

小家伙都贪睡，林长苏也不例外，每天早朝是很准时，麒麟却每每能发现，他常背着大家，偷偷打个哈气。可，若是半夜遇到急务处理，吵醒了他，小家伙起床也不哭不闹，只拿圆圆的胖手揉揉眼睛，便能神色镇定的开始处理。

 

混熟一点，除了佛牙，麒麟再陪他去玩小孩的东西，林长苏会慢慢露出一点不屑的神气，却也不说什么，和颜悦色的玩着。萧景琰还年轻，加上初到大梁，事事新鲜，有些东西，说是带小家伙玩，做老师的麒麟暗中也有那么一点兴趣，只是常常一转头，发现浑圆如熊的小家伙并不专注游戏，反而用一种略同慈祥的眼神看着它，简直毛骨悚然。

 

又有一次，萧景琰兴冲冲亲手画了本书，讲的是为帝的大道理，却是深入浅出，多用趣味性较强的图画来表达。麒麟拿来送给林长苏，林长苏很有礼貌的收下了，稍后，萧景琰发现，小家伙笑眯眯的把图画书整齐放到一只盒子里郑重收好，自己信手拿了本很深的古书，眯着眼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还有那么一次，小家伙甚至跟它谈起了麒麟之道。

 

大梁的那位先帝，后来很有些一言难尽，萧景琰来了许久，极少听大家会提到他，祁王尤其厚道，前嫌不计，只用八个字概括：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但，对于从前的台辅，大家却都有几分惋惜和怀念，林长苏和她的关系就不错，提起来，小家伙的眼睛里，会有种与年龄不相符合的伤感。

 

因为先帝失道，从前的台辅才会病死，她似乎是很早就生了病，开始不觉，后来日渐沉重，最终不治。

 

王失道，受苦的却先是麒麟，天道如此，似乎难言公平，但，这却又是千百年来，麒麟的宿命，有多少麒麟，前仆后继，甘之如饴。

 

这其中的道理、担当与责任，萧景琰不是没有答案，只是如何与一个孩子解释，有些困难，似乎也太早了。

 

萧景琰还在考虑一个比较温柔的措辞，林长苏倒是先开口了，小家伙简单道：“景琰，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里，你不会病的！”

 

这话，倒是听得麒麟心底热乎乎的，唯独说话的主君，一张圆圆的脸，还拿圆圆的小手慢慢拍了拍他家台辅的宽宽的肩，那感叹的样子，拍得麒麟哭笑不得。

 

 

这个娃娃真的有点怪，有小家伙的模样，却没什么小家伙的爱好。

 

唯一最像小孩的时候，是林长苏很快习惯了自家麒麟的人形轿子，只要萧景琰在侧，就会神态安详的让麒麟抱到肩上扛着他四处活动。

 

对了，小家伙还喜欢老气横秋的自号“苏先生”。

 

换做在麒麟的家乡，苏先生这称呼，莫名有些神秘的气息，听起来挺像志怪小说中狐仙的名讳，且，就算旁的不谈，这么浑圆的狐狸，麒麟大人真是闻所未闻。

 

必也正名乎，因为称呼问题，他俩还小小争执了一番。

 

麒麟大人虽年轻，行事却十分方正，一丝不苟，按照它故乡的传统，林长苏既然君临大梁，就该称为“梁王”，自己当然就是“梁台辅”。

 

林长苏却说，按照大梁的习俗，他理应该是“苏王”，至于景琰，可以称为“苏麒”或“苏台辅”，也可以由自己择一佳号赐给它。

 

奈何，萧景琰是远方来的麒麟，身为仙人，他当然会说梁国话，说得相当好，只吐字时，多少有些乡音未改，特别是“殊”、“苏”难分。而它家主上年纪小，聪明中有些促狭，有时会故意学它的口音，念得更夸张三分，萧景琰性情再宽和，多少也还年轻，听多了，虽不屑与小孩子争执，却下定决心，不做“输棋”或“输台辅”。

 

风俗有异，这问题，王与麒麟没谈妥，最终各让了一步，林长苏依旧是梁王，他大方赐了个“靖”字给萧景琰，既为靖台辅大人。

 

此乃明面上的称呼，君友臣恭，背后里，梁王和靖麒各自叹口气，深觉对方什么都好，就是土头土脑，一身乡巴佬习气还不自觉，如之奈何。

 

 

2、

 

虽然很怪，但，林长苏很聪明，理政明断，好像天下没什么能瞒过他，且处置之间，更绝少有片刻犹疑，干脆利落，公允清明，许多前朝遗留的啰啰嗦嗦的难题，到了新君手中，竟然都一一果断处置了。

 

如此种种，朝臣们也都渐渐赞叹，麒麟择主，果然有其道理，前朝旧患繁钜，确然需要有这样一位年轻有冲劲的君主，才能料理清楚。

 

萧景琰看在眼里，更是赏心悦目，对自己的眼光简直骄傲极了。

 

台辅大人心下得意难抑，下朝去接主君，也就更多了几分热情殷勤，恨不得走到哪里都把小家伙扛到肩上，只差要狠狠的把自家主君宠上天，这架势，看得林帅瞠目结舌，叹息不已。

 

林帅是唯一一个对新帝始终抱有保留态度的人。当日麒麟择主，大梁举国欢庆，唯独林帅真正吓得不轻，只差没扯住萧景琰的袖子强行领它去选祁王，而非自家儿子。

 

很长一段时间，林帅上朝总是叹气，他常忧心忡忡的看看萧景琰，再十分严厉的看一眼林长苏，似乎一直都很担心，自家的顽皮儿子，会不会害得台辅大人英年早逝。

 

倒是祁王常劝林帅不要杞忧，并举例说明新帝的优秀，祁王自己就很放心，麒麟择主那日，他一身轻松潇洒的带着爱妻去探问里木上尚未成熟的卵果，夫妻俩携手而立，商量着孩子的名字，一脸即将为人父母的幸福，略有一点呆。

 

林帅还是很忧虑，好在，晋阳夫人总是他最耐心的听众。

 

 

如此这般，萧景琰诸事都很满意，与主君越来越默契协调，主君的真实年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倒是林长苏偶尔会无意提一句。

 

当时，他要请位将军喝酒，那将军本是半兽，据说兽形是只大熊，在麒麟眼中，其实人形也相差无几。熊将军往那里一戳，顶天立地，身形伟岸如山，就是单膝跪下行礼，也比林长苏站着还高，加上声如洪钟，惹得佛牙初初都稍微警惕起来。

 

林长苏却很高兴，上去就拿小胖手拍人肩膀，若非圆圆的胳膊太短，他大概还想学着大人的样子单手抱一下。他与萧景琰介绍说，这是蒙卿，蒙挚将军，大梁的第一猛将，才从边关回来，从前是他早年弓箭上的启蒙老师。

 

昔为师生，今为君臣，喝起酒来，林长苏和熊将军俩人却是干脆称兄道弟，喝得十分豪气，聊得更是痛快。有新来的台辅在，熊将军初初还称“陛下”，后来喝大了，卷着舌头只叫“小殊”，台辅大人在旁听着，只觉将军的发音也不准，念得像“小猪”。

 

大家尽欢而散，把人送走，林长苏却突然轻叹了口气，道。

“蒙卿真高大啊，为什么父帅不能等我长大了再去做大将军呢？”

 

萧景琰还在想“小猪”的问题，正微微而笑，忽听这声，不觉一愣，不太确定是不是醉话，转头看去，却见小家伙的酒量着实不错，喝了这许多，把熊将军都灌醉了，自己也面不改色的，脸上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仿佛语中的那点叹息，只是麒麟方才听错了一般。

 

 

3、

 

当然，方正如台辅大人，平日对主君宠是宠得厉害，但，遇到正事，麒麟越感动，越满意，对主君的要求也就越发严格，一丝不苟。

 

于是台辅大人很快发现，这位小朋友有时也，不太受教，更确切的说，是打算反过来教育麒麟？？

 

 

那本是个美好的春天，一夜春雨后，四野皆碧，萧景琰却独自漫步在穹山中，浓眉微蹙，大概是走了许久，长长衣襟的下摆，都被残留的雨珠打湿了。

 

所谓穹山，是大梁境内一个略同萧景琰的故乡中黄海的所在，妖魔藏身之所是也。自林长苏登基，梁国境内的妖魔皆渐渐遁形，不复再干扰百姓，只在穹山之中，依旧还有妖魔的踪迹，是以林长苏特别下了禁令，让百姓不要接近那一带。

 

萧景琰自是不怕的，身为麒麟，虽有一堆碍事的兄、姐，它最终还是成功独自出手，在黄海收伏过无数妖魔，不说世无匹敌，也相差无几，让它皱眉的，是其他的事。

 

昨晚夜雨中，台辅大人和主君就用人之道争论了一场，气得萧景琰拔腿就走。也不知是它走得太快，林长苏那小短腿想追也追不上，还是它家主君压根也没追，总之，台辅大人就漏夜来了穹山，漫步至今。

 

本想打只妖怪出出气，奈何天下真是太平了，它已走到了穹山深处，妖魔也自遁形，半只也没瞧见。

 

萧景琰走了半晚，气其实也消了，只残留一点郁闷，平行而论，林长苏所说也不算错，麒麟主仁德，但，用人之道，衡量之间，有时重德，有时重才，并不能一概而论。

 

麒麟真正郁闷的是，这小家伙谈起正事，圆圆的小脸每每忽然露出一种特殊的表情，说着说着，同样圆溜溜的眼睛轻轻一眯，似乎是掩饰其中的精光，那样的老谋深算。

 

他才这么一点大，要这么老谋深算的做甚？

嗯，更可恶的是，每每林长苏露出这种表情，他的话，不管麒麟爱听与否，还一定有些歪理，好吧，平心而论，是有些道理，难以反驳。

 

这么说吧，若是萧景琰再年轻个几岁，它或许不会半夜跑到穹山散步，而是要气到跳脚，也未可知。毕竟，麒麟虽然一身的仙风道骨，但，女仙女怪乃至哥哥姐姐们都早说过，景琰从小就有些别样的倔，认定的东西就很难改，将来有的叫主君头疼呢。

 

哼！

 

萧景琰轻轻哼了一声，鼻尖微动，目光却做无意的看着不远处的一树桃花，好像只是闲极在欣赏春色。

 

它是感受到，此地有妖气浮动，锋利而危险。前些日子，林长苏跟它说过，有百姓在穹山边看见了野猪精，以麒麟今天的脾气，莫道区区野猪，十只熊一起上来，它也挥挥袖子一起收了。

 

“景琰！”

 

偏就在这一瞬，妖怪还未出现，麒麟先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高高兴兴在叫它名字，萧景琰一怔，气急败坏一转头，果然见到林长苏正骑在佛牙背上，笑嘻嘻从天而降，一手拿着把玩具似的小弓，另一只小手与它欢乐的挥舞个不停。

 

而其身后，一个巨大的黑影正陡然暴起！

 

萧景琰来不及跟他打招呼了，连叫他小心也来不及了，麒麟的身形也霍然一变，天地震动，异彩霞光之中，一只通体乌黑发亮，唯有尾巴是亮银色的麒麟怒吼一声，凭空而起，挡在了小小的主君与那巨大的黑影之间。

 

 

4、

 

桃花落了一地，犯错的佛牙和新收伏的虎精垂首趴在一处装死，两者身边黑压压围了一圈使令。麒麟大人还没来得及恢复人形，仍是原形，只气急败坏的怒视它家以身犯险的主君。

 

唯一面不改色的是林长苏，他还握着那把小如玩具的弓弩，笑眯眯的看着萧景琰，不时踮起小短腿，企图绕到麒麟身后，去看它那银亮漂亮的大尾巴，口中还不知死的念叨着。

 

“景琰可以收服使令，我也能打大熊啊！”

（那是老虎……）

“你不信我？”

（你这小身板，不够给它塞牙缝……）

“景琰？笑一个？”

（……）

“景琰？景琰？”

（…………）

 

萧景琰已被他气到无语了，正常情况，麒麟亦是垂拱而治，遇到妖魔，自有麾下使令出马，完全不需要自己动手，若非是被主君吓到了，怎么可能露出真身亲自扑过去？

 

何况刚才那只虎精，看似身影巨大，其实还是只小老虎，所谓“扑”出来，现在想想，怕是想找佛牙玩耍也未可知，否则也不至于不知死活的当着麒麟出手。

 

此刻萧景琰略冷静些，看看自家那许多神色俨然、身形庞大的使令，再看看那小老虎，都觉得自己是以大欺小……

 

大失颜面的蓬山公自叹时乖命蹇，啼笑皆非，林长苏却是负手而立，极舒畅的远眺前方满目青碧，任山岚吹起他散在身后的头发，那一瞬的神气，悠远如画中人。

 

乃至下一刻，麒麟则一点不惊讶的发现，小家伙提起袍子，甩开鞋袜，光着圆滚滚的胖脚丫，踩到了凉凉的鹅卵石上，一蹦一跳的走着，活泼泼的溅起许多水花。

 

那太过自在的模样，萧景琰要是小几岁，真想一鼻子把他拱进水里，真正跌个落汤鸡，蓬山公到底有涵养，只压着火瞧着，看得漂亮的鬓毛都要冒着火竖起来，偏林长苏这样一边玩水，一边却又心平气和的含笑道。

 

“景琰，你又生气了是不是？”

（我没有，呵呵呵。）

“有道是，君子可欺之以方，诚心和手腕并不矛盾。”

（小家伙又老谋深算！）

“用人之道，本就不能一概而论，你品的是德，我量的是才，德才如何不能并重？”

（！？）

 

可恶！这坏家伙怎么总知道自己想些什么，且，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麒麟虽还半梗着脖子不服输，却自哑口无言，偏它家主君此刻又一回首，对它灿然一笑，却道。

 

“不过，景琰要一直这样就好，这样认真，才是我的半身啊！”

 

那笑容好生明亮帅气，恰如初遇那日的王气，五色绚烂，异常夺目，晃晕了麒麟的眼，迷惑了麒麟的心。于是乎，再下一刻，小家伙忽然半真半假的脚下一滑，眼看要跌进水里，理应还在生气的麒麟晕陶陶的没多想，脑袋先敏捷的一歪，咬住他的腰带，把人拖回岸上，怕他再乱跑，顺嘴把人熟练的甩在了自己背上。

 

没办法，王气，是所有麒麟的弱点，一瞬沉迷于王气的麒麟大人帅气的甩了甩水珠，这样自我宽慰着。

 

 

5、

 

穹山一行，林长苏对台辅大人的武力值尤其赞赏有加，又添新的敬意，逢人都要吹上两句，一吹，圆溜溜的大眼睛就笑得眯成一条缝，萧景琰却对他那句“也打得大熊”上了些心。

 

麒麟想想，直接去找祁王打听。祁王这几日没上朝，他的爱子刚刚诞生，萧景琰到他府上时，但见这位平日气度凌云的贤王正拱着身子抱着他家宝贝，口中尔尔的学着没牙婴儿说话，笑得傻呵呵的见牙不见眼，这样子被麒麟撞见，他也没反应出有半点不对。

 

“小殊啊，他当然去过穹山，还猎到过一只驺虞……”

 

直到说起正事，祁王的神色方自凝重了些，他是含笑说的，语气中却有种莫名的叹息。林帅本是大梁的第一名将，他征战半生后，才遇到晋阳夫人，两情相悦，去里木下求得了个儿子。

 

这孩子出世那天，天有异象，仿若天上有一团明光掉入林府之内，久久不散，是以，林帅当时给小家伙起了个名字，名“殊”。

 

林殊从小就很聪明，熟读兵书，又擅弓马，他很小的时候，就和武将们去穹山探险，斩妖除魔外，还给自己带回了一匹极得意的坐骑，驺虞是也。

 

大家都以为，这孩子将来会要继承林帅的事业，成为一代名将。

 

林殊自己，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奈何好景不长，先帝后期失道，对朝臣们诸多猜忌，特别是对天降异相的林殊别样忌惮。他突然向林帅提出，要他们举家升仙，这貌似是个善意的恩典，其中，却又有其深意。

 

升仙之人的相貌不会再改变，也就是说，林殊不会再长大，将永远保持孩童般的模样。按照大梁习俗，无论仙凡，只要还未成年，便不能担任要职，最少很难令人信服。而先帝也一再强调，国赖长君，在他一朝，这个“长”字被解释为相貌，而非实际年龄。

 

林帅深思之后，接受了，那一年，林长苏才十岁。即使如此，这孩子的光芒也未就此消失，他也没有甘心，依旧常常住在营里，十三岁，便开始纵横沙场。后来又发生了一事，一场与妖魔的突发战役中，几个不知名的年轻将领，临危受命，以寡胜多，立下奇功，有人说，这场战役真正的指挥是林长苏。

 

此事震惊一时，甚至一度激起了先帝的杀心，有传，先帝那时甚至欲借神鬼之言，杀尽全金陵的男孩，幸而，有从前的台辅大人……事情才没有变得更坏。

 

但，那大概就是林长苏最后一次锋芒毕露，自那之后，他不再去军营，几乎没再摸过弓箭，甚至连那得意的驺虞都放回了山林……便是那样，一点点的打消了先帝一次次的疑心。

 

 

往事种种，祁王说得不算十分沉痛，因为无论如何，那些压抑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努力还是有其效果，大家都能安好，林长苏虽然没能再长大，却一如当年天象所示，成了别样耀眼的君主。祁王甚至还和萧景琰开了个玩笑，道是：小殊去过的战场，台辅大人怕是见不得呢。语中大有骄傲之意。

 

可，萧景琰听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沉沉的，或许，这是麒麟与主君间特殊的联系吧。

 

早在蓬山上，幼小的它曾不断的追问女仙，王气究竟是什么？颜色？气味？光感？最好能说得越详细越好。

 

女仙们被它问得直笑，只好说，等公见到了主君，自然就明白了。萧景琰那时很不满意这答复，太不严谨，麒麟择主，是很严肃的事。

 

有些麒麟，也可能会陆续辅佐几位主君。萧景琰却不愿意，他从很小就想好，自己来日，一定要擦亮眼睛，一生只要一个主君。

 

麒麟之于君主，是仁义，是约束，是生死与共的契约，这些都对，但，萧景琰更希望，对于未来它所选择的那位君主，麒麟之盟，不是契约，而是知己，不是君臣，而是半身，不是约束，而是志同道合。

 

是以，见到小小的林长苏的那一瞬，麒麟当时就在想，别怕，我会好好教你，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是以，好像只有萧景琰，才能真正明白，林长苏心底的那一点点不甘心。

 

 

麒麟回到宫里，恰好看见，它家主君正负手在想些什么，林长苏刚下朝，穿着一身极正式的冕服，十二缕冕旒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叮当作响。

 

萧景琰慢慢走了过去，如常双手把他抱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麒麟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复杂的心绪，顿了顿，便只笑道。

 

“主上再重一点，臣就抱不动啦。”

“也对。”

 

或许是能察觉到他家麒麟的心绪吧，林长苏也顿了顿，便很明亮的一笑，愉快的挽住了麒麟的脖子。

 

 

6、

 

不经不觉，到了秋天，这年麒麟归来，新帝治下，秋粮丰收，看着金灿灿的麦浪起伏，林长苏和萧景琰相顾而笑，一高一矮，眼中都着金色的光华。

 

不是财迷心窍，实是国泰民安。

 

天象也祥和，收割后，才下了场透雨，使得秋老虎似的天气凉爽起来，林长苏素来怕热，这晚可睡得份外香甜。

 

雨声中，他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那是一片黑暗，依稀有厮杀声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如隔浓雾，不十分真实，宛若是古战场上鬼哭。

 

唯独眼前有道银色的光，像极了景琰额前的麒麟角，明明是亮银色，远看仿佛上好宝剑的钢刃，却无丝毫锋利的寒光，如此黑暗中，倒像一盏明亮的灯，让人心生温暖。

 

他便跟着那道光，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走，风越来越疾，依稀还卷起了大片的雪花，连林长苏这样小火人似的身体，也渐渐觉得冷了，风雪中，似乎还有了血腥气，浓重的血气与被大火烧焦的尸体的味道。

 

林长苏真的有些着急了，他的麒麟可以横行天下，却最见不得血，他得赶紧把景琰找回来，这一念间，他很快找到了。

 

萧景琰不知何时束起了发髻，也就改了发型，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变了，变得冷峻而沉重，一点不像林长苏所熟悉的那个，会斜眼看着他，慢悠悠甩着身上闪亮水珠的景琰。

 

麒麟却破天荒的没留意到林长苏，而是久久看着一个方向，神色欣然又哀伤，复杂得难以形容，那里也有个人，只见背影，那人裹着层层重裘，依旧瘦骨嶙峋，手中却一直牢牢握着一柄长枪不肯放。

 

七万忠魂。

梅岭深雪。

父帅，母亲，祁王哥哥，还有景琰……

 

太多太多复杂的东西，汹涌如潮水，热泪滑落的一刻，林长苏蓦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差不多就在那一瞬，他听见了最熟悉的声音。

 

 

7、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麒麟和它家主君手牵手站在明媚温暖的阳光下，彼此周身都暖烘烘的，昨夜，那个不约而同的梦，那样真实又沉痛，仿佛已消散如晨雾。

 

“景琰，看到那么多血，你会很难受吧？”

“没事。”

 

林长苏突然开口，一如既往，他沉思的时候，说话总带点老气横秋的意思，萧景琰十分和善的看了看他，握握他的小手，表示真的无事。

 

“景琰，你知道，对于不能再长大这件事，我还是挺遗憾的。”

“我知道。”

 

萧景琰笑笑，没像往常那样把小家伙抱起来，也没信口去哄他，而是蹲下身去，迁就着他的身高，看着他略显严肃的大眼睛。

 

“可，比起那个梦，现在大家都还好好的……还有你。”

 

林长苏努力回忆了一阵，最终，却如释然般的将手放在了麒麟的脸颊上，与他梦中的沉静不同，现在的景琰，看着不觉得，摸上去，脸上其实还有点肉乎乎的，不像那个景琰那么棱角分明，这样多好！

 

家国安泰，幸何如之！

 

 

经历过那奇特的梦境，麒麟与王都莫名沉静了一些，但，大部分时候，在他人眼中，他们还是老样子。上朝时，台辅大人还是喜欢跟主君讲道理，偶有意见分歧，必然据理力争，绝不轻弃，有人说，讲道理时的台辅最是精神抖擞，双眼都是雪亮的，总之，他们势必要争到其中一方哑口无言为止。等到下朝了，无论争得怎么厉害，两人一转身，又会偷偷结伴去穹山，每次归来，台辅大人都会多几只神气的新使令，有人说，其中几只，是麒麟的主君捉回来，送给麒麟大人的……

 

冬至是晋阳夫人的生日，林长苏当然要回家跟母亲庆寿。

 

虽说实际年龄已经不小，但，梁人素有彩衣娱亲的习俗，就算真到七老八十，头发都白了，有父母在，为人子者还要努力孝顺，何况林长苏现成就是小孩模样。

 

这一年更有点特殊，经那乱梦，林长苏每次再见到母亲，都更多了几分孺慕与开心。一大早，他就捡了套从前的衣服穿好，还嘱咐萧景琰替他拿上了一个花花绿绿的面具，准备回家席上逗母亲一笑。

 

林府这天没请外客，只是自家人热闹，因为是爱妻生日，林帅也就难得没看见儿子板脸，只拉着台辅大人喝酒。等多喝了两杯，林帅是没说话，可萧景琰清楚看到，他脸上都写满了“台辅你还好吗？我家小子没闯祸吧？你真不容易！太辛苦了！来！多喝一杯吧！”

 

林长苏坐在母亲身边，努力大吃，他早料到，今天会有一堆的点心，是以昨晚就没吃饭，以便今天孝亲，边吃还顺手拿萧景琰喜欢的往口袋里放，准备回去给它吃。

 

晋阳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儿子，看了一阵，拉他起身，拿柔软的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忽然奇道。

 

“小殊，你是不是长高了？”

 

声音不大，却惹得萧景琰猛地一扭头，火眼金睛，林帅更是直接站起了身来，手中的酒杯都砸在了地上，酒水洒了一身，脸上大骇，直如林长苏又闯了什么祸！

 

 

8、

 

说也奇怪，自那日起，明明已升仙的林长苏又开始慢慢的长高长大了，不独是他，萧景琰也一样。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大家开始有些忐忑，后来却习惯了。

 

这生长的速度比常人缓慢，大概用了足足十几年，两人才都变成了风华正茂的青年人的模样，自那之后，便又慢悠悠的停止了。

 

除夕之夜，大傩之祭后，林长苏和萧景琰又一起去了穹山，这是林长苏的主意，说是要到那里去看日出。

 

穹山是大梁境内最高的地方，山顶日常都隐在层层云雾之中，日出的时候，金光便自云层中点点透出，光耀万丈。

 

林长苏看了一阵日出，忽然道：“景琰，你还记得那个梦吗？”

 

萧景琰摇了摇头，时隔多年，那个梦，其实，自从他俩开始一齐长个之后，便就渐渐在记忆中消失了，毕竟，眼前的大梁，才是属于他们的世界，是他们要用自己双肩担起的那个大梁。

 

林长苏略沉思了一阵，却又戏道：“我记得那个梦里，景琰长大的样子帅极了！”

 

什么叫我“长大的样子”？萧景琰懒得回嘴，直接白了一眼，当年抱着四处走的小家伙，现在已和他一般高大，细想，自己最初本想亲手教导出一代明君，结果空自雄心勃勃，遇到的却是个老谋深算的“小不点”，虽然目睹了成长，却没当成老师，这个问题，麒麟多年后想想，还是觉得有点唏嘘。

 

假的！假的！好为人师的麒麟正自叹息心底这点小遗憾，不意主君却凑近了些，难得在闲话时极其正色的问道：“所以景琰，你今年到底几岁？已经到了麒麟可以加冠的年纪了吧？”说着，他的脸颊居然也有点红，研究中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互为半身，萧景琰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他语中的未尽之意，闹了半天这些年，反而是这家伙一直在担心它太小？麒麟哭笑不得，板了板脸，索性耿直的算旧账道。

 

“主上原来比我大，还骗了我好多年！”

“景琰又没问过我。”

“臣现在恭敬请问主上，当年骗得我团团转！有何意趣？”

 

麒麟认真起来，剑眉微挑，眼睛睁得很圆，显得十分威严神气，林长苏一笑，他现在已完全长开了，长眉之下，狭长的眼角微微斜飞，别样神采照人，却道。

 

“不是骗你，我当时是想，景琰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里，一定很寂寞，你看起来就比我小，既然小，我看你一团高兴，就让着你一点，让你过个老师瘾，又有什么关系？”

 

论狡辩，麒麟向来不是对手，更可恶的是，听得这句，它心里又像许多年前那样，莫名就热了起来，暖暖的，烫烫的。

 

“所以景琰，你现在，在麒麟里，究竟算几岁？”

 

绕来绕去，话题又绕了回来，麒麟心里白了自家主君一眼，也不知这家伙是聪明还是蠢，只干巴巴的道：“早就七老八十！”

 

哦，七老八十，七老八十好，两人彼此又都严肃的对视了一眼，确认对方高大英俊，实际年龄早就七老八十，才放心闭上眼，小心翼翼的在新年的第一缕朝阳中第一次亲了过去。

 

可喜可贺！XD

 

 

完

烂昭昭兮未央，与日月兮齐光，出自楚辞。

麒麟来臻，凤凰翔兮，国家安宁，乐无央兮。出自霍将军歌，随手搜的。

一切引用，标注与否，都完全属于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