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昔我往矣 14.2

十四、时不可兮再得(中)

 

 

 

梅长苏端坐案前,神色凝肃,运笔如飞,他在灯下给蔺晨写信,请他速来金陵,医治聂锋的火寒毒。信很短,写罢,梅长苏将它交与守在一侧的甄平,交待一句,命从速发出。忙完这些,梅长苏一手撑额,一手按膝,身子靠到案前休息,四下无人,他闭着眼,眉心微皱,按在膝上的手指仍下意识地不住揉动衣角,整个肩膀却已佝偻了下去。

 

他心中有数,这次来九安山,自己马脚露得着实不少。重见聂锋,他态度与平日大异,势必引起景琰的疑心。静姨也是,她诊脉诊出火寒毒,果然认出自己,只梅长苏没料到,静姨竟不能自控。还好,梅长苏心下一叹,他大概能猜到,景琰虽然起疑,却想去了他的病上,那日景琰去而复返,在自己身边待了整个下午,大致便是为此。

 

至于其他,是他欺景琰什么也记不得了。誉王兵变,下山求援的小路,原是他少时与景琰一起发现的,罕有人知,蒙挚当日一听他要靖王突围,便先问路从何出,幸而景琰忘了,他便随口推到飞流身上,说是这孩子满山乱跑发现的小路。至于定计之时,他过于专注敌情,按旧时习惯一把拔出了景琰的佩剑,惹得蒙挚一直看他,景琰倒是未觉,也对,以现在的情形,便是梅长苏这么做,也不算太突兀。

 

想起萧景琰的样子,梅长苏不觉一笑,只笑意尚未展开,已被蓦然打断,他又皱起眉来,眉头不过微拧,按在膝上的手背却已青筋暴露,少顷,连颈侧青筋也是突突而跳,这才舒出一口气,然而,才缓过来,他揉着衣角的指尖便又动了起来。

 

幸亏景琰记不得了,幸亏他知道景琰什么都记不起了,否则,光为隐瞒身份,他不知还得额外动多少心思。事实上,自他确定景琰什么都想不起了,每做一事,再不用考虑这是否符合梅长苏的身份,是否留有旧时痕迹,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让梅长苏保持所有林殊时代的小习惯,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有时想想,这般行事,简直肆无忌惮。

 

梅长苏又低低笑了一声,这次笑得舒畅,眉目不觉软了些,大约就是这样,这次他见了聂大哥,才会全然忘记萧景琰就在身边,不要紧,景琰什么也记不得了,他慢慢再想办法,现在重点是聂大哥的病。

 

聂锋大哥,梅长苏没想到,他这辈子还有再见聂锋的一日,他也和其他人一样,以为聂锋早就死了。梅岭一别,那时聂锋意气风发,道是扫平残敌便来相会,结果一去未返。恐怕谁也不曾想到,他们再见面会是这个样子,威风八面的赤焰大将,疾风将军聂锋,竟被人当成怪兽囚于笼中。这,都怪他这少帅当得不尽心称职,未曾照顾好他的兄弟们,若父帅安在,聂锋怎会沦落如此?

 

梅长苏的笑容消失了,他被火寒毒折腾多年,对这症状再熟悉不过,那日初听戚猛绘声绘色说什么毛人,又是饮血,心下已然起疑,当然,他也未想到来人便是聂锋,当他隔笼握住那人手上的赤焰手环,心下一震,只想必是赤焰旧部,直到,他亲眼看见了手环上的字,聂。锋。

 

真好!聂锋大哥还活着,赤焰旧人七万,总算又多了一个活人。且,聂大哥的火寒毒不深,只有三层,他虽吃了这么多苦,却必能治好,冬姐等了他那许多年,终于可以团聚。那一瞬,梅长苏异常庆幸,他庆幸上天让他旧时的兄弟多活下来一个,庆幸上天让他活着看见这个兄弟,庆幸自己能为这兄弟做些什么。

 

梅长苏的性情,受其父林燮影响至深,林燮一生爱兵如子,生,当与他的赤焰军同在,死,当与他的赤焰军同行,他做到了。至于梅长苏,他一日是赤焰少帅,一辈子就是赤焰少帅,正如赤焰旧人永远只认他一个少帅,而他,无论叫什么名字,只要一息尚存,就会记得他的责任,总会护着他的兄弟,有他在,这些人便什么也不用担心,他自会为他们一肩担起所有。

 

静姨的医术只能暂压毒性,蔺晨远在南楚,梅长苏知道那种毒发渴望饮血的挣扎,聂锋已受了这么多年的罪,终于见到他,现在就该好好活着,什么都不用再操心。琅琊阁老阁主为他拔过火寒毒,他的血中留着抑制此毒的药性,聂锋喝了会好些,但,似乎不够。

 

久病成医,梅长苏略一思忖,便清楚,他那护心丹,应对聂锋也有助力,虽说药性烈了点,但,那药既然他都能吃,聂锋自然也可以,就算不完全对症,应该也是益多于害,最少,能帮聂锋平平稳稳地撑到蔺晨过来。

 

一念至此,梅长苏便知自己今日还不能休息,有件事,不能指望别人,需得他自己去做。他取出护心丹的小药瓶,倒出最后一颗药,又将药瓶放回案上,自己提了提气,起身稳稳向聂锋休息的寝室走去。

 

他含笑看着聂锋把最后那颗护心丹吃了下去,好言安抚了两句,等了片刻,看聂锋服药后没什么不适,这才神态自若地离去,心里舒服了许多。

 

这一举动的意义,梅长苏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当然知道自己快撑不住,马上又要病了,或者说,是已经病着,本该拿药好好压一压,但,不压一压又如何?梅长苏挑眉想着,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还好,病了最多受点罪,撑撑也就过去了,纵然身体今非昔比,这点意志力,他还是有的。

 

更何况,梅长苏的使命已近尾声,现在已没人能再阻止景琰了,他们只差一个翻案的契机,这点,他也早就准备好了,所以,他只需再撑几个月就够了,他有这个信心。

 

而聂锋,他的好兄弟,却可以好好活下去,代替冤死的七万赤焰军,好好活下去。聂锋不同他,他当年中毒虽深,却立刻就被琅琊阁老阁主救了,并没尝过那种被人当怪兽围观的感觉。他看着现在的聂锋,心里很难过,赤焰大将,昔日何等英风飒爽,今日却是瑟缩而痛苦,梅长苏希望尽他所能,让聂锋感觉好一点。

 

见了聂锋的惨状,梅长苏满心内疚,也就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记起了他的责任,他的使命,他便又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就在不久前,他在苏宅,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与萧景琰一起种下的梅树,心中也曾对他自己那条命有过期许,甚至还曾为一个不属于七万赤焰军的人设想过,有过忧虑与不舍,也许他现在也没完全忘记那个人......

 

然,谋大事者,当懂得取舍。

 

梅长苏是个明白人,杀伐果断,他一直很清楚,也早就做了决断,他知道自己忠于什么,从未想过去背叛,至于其他私心奢望,再怎么渴求,再怎么期许,再怎么不舍,他也尽数舍弃得干净漂亮,不带一丝犹疑。

 

奈何他正这样想,抬头便看见了那个人,萧景琰正深深看着他,仿佛已看透了他方才所想的一切。

 

梅长苏眸光一跳,很快恢复常态,还是愉快笑笑向萧景琰慢慢走去,萧景琰也未深究,只疾步上前,先一把稳稳扶住他的手臂。

 

 

 

这半日功夫,萧景琰先叫自己吃东西,还勉强睡了半个时辰,精神一振,这才独自静坐下来清理思路。梅长苏过去常与他说,越遇大事,殿下越当冷静,冷静并非无情,只是关心则乱,越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思考,越有助于从速解决问题。

 

萧景琰拿出了战场上分析敌情的严谨认真,把整件事重新过了一遍,如此,他果然想到不少新线索,却一时还无法连贯起来,好像其中少了什么极重要的,能把所有线索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他应该知道,却又忽略的东西。

 

如此到了夜半,答案似乎只隔一纸,已是呼之欲出,凭借战场上的经验,萧景琰更是冷静,他知道自己快要想到了,破敌契机就在眼前。偏此刻,他却突觉心头乱跳,便把什么都丢下,过来一看,果然不对。或者说,他来对了。

 

回去路上,梅长苏已不太好了,只自己走了几步,便将一臂搭到萧景琰肩上借力,他面上笑容不改,手臂却是轻颤,萧景琰又气又怒,他不知道,若自己没过来,这人打算怎么走回去?但,这真不是算账的好时机。他只能把人扶好,简单斥道。

 

“你的药呢?快吃一颗!”

 

梅长苏没答话,只下颚微扬,似是示意快点回去。然,回到房中,才在榻前坐好,萧景琰还来不及问他药放在哪里,梅长苏便真的不行了,病来如山倒,他路上原本还想与萧景琰随口开个玩笑蒙混过去,却只来得及痛苦地将手在额前重重一捶,人便已僵硬了,僵硬到连倒下也是不能。

 

混乱间,甄平也回来了。他方才被梅长苏遣去飞鸽传书,梅长苏心细,他们现在不是在苏宅,而是猎宫中靖王及其部署的居处,半夜放只鸽子出去,若被外人所见,不甚妥当,他叫甄平走远些,到山下无人处再放。

 

甄平见梅长苏病发,亦是大惊,他忙去找那只救命的小药瓶,却旋即颤声道。

“宗主!药呢?不是还有一颗?!”

 

梅长苏已无法回答了,他自己也没料到,这病会发作得这么快,这么来势汹汹,还发作得这么不是时候,竟然当着景琰就发作了,真是糟糕。

 

萧景琰还扶着他,挽得百斤强弓的手,此刻也有点抖。他见惯了梅长苏总是病着,有时病得沉重,甚至病到近乎气息全无,但,无论病得怎么厉害,梅长苏总是擅长忍耐,只要他还醒着,就总是一副高高兴兴漫不经心的样子,只让旁人生气恼火担心,也就意识不到,这个人其实病得有多重。

 

这,却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梅长苏发病,一个刚才还打算开玩笑的人,一个天下最聪明的人,一个最有主见的人,转瞬间,就不行了,说不出一句话,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再做不了自己半分主,好像有什么小鬼,正打算把他的魂魄从身体里生生拖出去。

 

琅琊山初遇时,他为梅长苏诊脉,曾断出,这人一夜便发作过三次,现在他知道,这病是怎样发作的了。

 

 

梅长苏由两人扶着躺下了,瞬间功夫,他额上已尽是冷汗,胸口起伏不定,气息却是越来越弱,越来越凌乱,他神智渐失,眼睛却还模模糊糊地找着萧景琰的方向,找到了,就停在那里,目光依旧安静,黯淡到了极点的眼睛,还是又黑又深又清,里面满满都是关切。

 

大概是人已不清醒了,慢慢的,那目光更是直白真挚,什么都藏不住了,仅余本心,梅长苏的目中尽是关切,亦有歉意,更有份他平日绝少流露的眷恋,他也知道自己快看不见这个人了,看一眼就少一眼,他其实舍不得,眷恋之深,大概连他自己都诧异了,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会管不住自己,到了生死之间,到底也有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人,奈何。

 

梅长苏对自己狠辣,不管这是否出自他本意,既然他连自己都肯舍弃,到底也会连带着伤到对他关切至深的人,比如萧景琰,然而,他对这人最狠,却又对这人最好,直到此刻,亦未改变。

 

 

事实证明,受过大罪,人的确能成长。上一次,萧景琰站在密道里等消息,等得整个人几乎失了魂。这一次,他却能稳得住,吩咐甄平好好看着梅长苏,自己疾步去把母亲连夜请了过来。

 

母亲是否能医治梅长苏的病,萧景琰心里没底,晏大夫不在,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萧景琰和静妃一起守了梅长苏整夜,梅长苏一直昏迷着,最初十分痛苦,静妃施针后好了些,他好像梦见许多事,后半夜一直呓语,只声音极其微弱,大多只能看到嘴唇微微而动,萧景琰就在他身边,却也只两次清楚听见,梅长苏是跟他说话。

 

“景琰,别怕。”

“景琰,我没事。”

 

萧景琰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交心以来,他私心一直十分希望,梅长苏能改叫他名字,不要总殿下殿下,但他有过承诺,所以一句不提。梅长苏也确也叫过一次他的名字,是在见卫铮那晚的密道中,就那么一次,萧景琰每每忆及,直是意夺神摇。现在,这个人倒又肯叫他名字了,还叫他别怕,他如何不怕?

 

母亲也极力安慰他,静妃这次十分镇定,她说,苏先生的症状虽凶险,但,也不是本身病情大有恶化,而是他近来太累,又曾失血之故,大致明天就能醒过来,醒过来,这次就没事了。

 

萧景琰没道理不信母亲的话,只他立刻想起,晏大夫常气呼呼的说,什么叫没事了?明天不马上死掉就叫没事吗?自然,他不会把这话说出来,让母亲陪他一起忧心。

 

 

天明时候,梅长苏的气息又平稳了些,也不说呓语了,终于静静睡了。萧景琰内心如焚,但始终十分冷静,现在只能靠他了,不能不冷静,他吩咐甄平、飞流好好守着梅长苏,自己先送了静妃回去,他们现在在猎宫,消息不算那么严密,不应引起太多旁人注意。因为这个缘故,送罢静妃,他甚至还去梁帝那里如常请了安,这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院里十分安静,大约梅长苏还睡着,甄平、飞流也依旧守在他身边。萧景琰本该直接去看他,但,不知何故,他脚步一顿,忽然毫无犹疑地大步转向那个住着怪人的屋子走去。

 

梅长苏这次发病,一半是猎宫激战三日,他太累了,另一半,是他显然把那个救命小药瓶的药给了那白毛怪人,自己断了药,这才没压住病。昨日甄平失声一叫,萧景琰便已明了,那个小药瓶他亲手摇过,而他昨夜赶过来时,就是自那个怪人屋外,把梅长苏接回来的。

 

自见了那个怪人,梅长苏大失常态,他紧紧握着那人的手腕不放,是右手,他割自己的血给那人喝,将自己的药分那个人,那个人是谁?什么人让梅长苏关切至此?

 

这个白毛人便是破敌契机,萧景琰必须去见见他。

 

梅长苏病在床上,他每次一病,身边的江左盟诸人也会随之而乱,不复梅宗主清醒时的效率严谨,更何况,这次他病得太急太突兀,大概也来不及预作安排,是以,全然无人阻拦,萧景琰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那怪人的屋子。

 

怪人也醒了,正茫然看着前方发呆,他见萧景琰进来,立刻紧张起来,喉中有些嗷呜之声,似是示警,又似惊惶。萧景琰远远停下步子,并不过分逼近,他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些,尽量用一种平稳温和的口气道。

 

“苏先生病了,叫我代他过来看看你。我是先生的朋友,叫萧景琰,我可以过去吗?”

 

奇妙得很,白毛人本在嘶吼,听到后半句,却忽然静了下来,目光将他上下打量,里面闪烁着些说不出的情绪。

 

萧景琰抓紧这机会,几步走到他身边,隔着被子,将手轻轻按在他的右臂上,又缓缓道。

 

“我,能看看你的右手吗?”

 

白毛人迟疑了下,自己伸出右手来。他的右手与左手一样,上面尽是白毛,几乎看不出是人手,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右腕上戴着一只手环,不知戴了多少年,早已勒入皮肉之中,再也无法分离。

 

那手环上有个萧景琰最熟悉的纹样,赤焰!

 

萧景琰周身一震,赤焰手环,七万赤焰军,每人都有一个赤焰手环,每个手环上,都刻着那个人的名字,他慢慢抓住那人的手,翻过来,他看见了这只手环上的名字,聂。锋。

 

他抬头怔怔看着那个白毛人,道:“聂......锋......大哥?”

 

 

萧景琰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白毛人的屋子的,他脑中既是一片清明,又是一片混沌,不过,他已找到那个破敌契机了。

 

神秘的白毛人是聂锋,赤焰前锋大将聂锋。

什么人会一眼认出怪兽就是聂锋?一眼留意到在场那么多人都忽略掉的赤焰手环?

什么人会割血赠药地相救聂锋?而这血、药又对聂锋有疗效?

什么人,能让聂锋这赤焰大将一见便已信服,无条件地听从他的命令,信任他的一切安排,依顺如稚子?

 

只有一人。

他对聂锋关切至深,多少年念念不忘,其关怀熟悉甚至远胜于亦在当场,牵挂赤焰中人十余年的萧景琰。

他大概受过聂锋一样的罪,是以一眼能认出聂锋的病,而他的血他的药能解聂锋之毒。

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更熟悉那只赤焰手环。

他,原本就是聂锋最信赖的人,他是聂锋的少帅。

 

只有一个解释。

梅长苏,就是赤焰少帅,林殊。

 

 

破敌契机一旦出现,剩下的,便是势如破竹,如履平地。

 

萧景琰什么都想明白了,当年他与梅长苏“初遇”,他本是去琅琊阁问计,问的是他自己何以失去了与林殊相关的记忆,但,此事是他心中隐痛,又不知如何措辞,他提的问题便语焉不详,最后只说,他想问五年前那件事。

 

琅琊阁只知道,他想问五年前的事。

 

何谓五年前事?那时,他只身去了梅岭,祭拜七万赤焰英魂,一恸而绝,醒来就忘了所有林殊相关的有血与肉的回忆。但,他的失魂之症,除了母亲,以及后来的梅长苏,当世根本无人知晓,对琅琊阁而言,纵然手眼通天,也只能知道,他五年前曾秘密前往梅岭。

 

他去梅岭,所谓何事?对琅琊阁而言,自是去寻找赤焰军的踪迹,而赤焰军中,与他相知最深者谁?林殊!

 

现在他明白了,琅琊阁自是以为,他要找的是林殊,来琅琊山问的也是林殊,于是,琅琊阁赠他白毛锦囊,将他送去见梅长苏。

 

梅长苏那时一夜病发三次,人已垂危,见面之际,最初连假名苏哲都不肯全然告诉他,即便如此,那个人还是见了他,且颇有关切之意。

 

梅长苏当日也旁敲侧击地问他,究竟为何而来,他亦是答得语焉不详,是梅长苏自己断言,他想问的,必是十年前的赤焰案。其实不然,赤焰案一直压在他心中,但他从未想过要依靠一个区区琅琊阁来平反赤焰之冤。

 

只是,梅长苏说得那样肯定,他这人有种魅力,让人一见便心生信服,于是,萧景琰并未相信琅琊阁,却信了这个“初见”的“苏先生”。

 

而十年前的赤焰案,又比他心中最初想问的自己的失魂症,重要得太多,是以他从未解释,甚至自己也渐渐忘了初衷。

 

他与梅长苏约定,要找一个答案,而梅长苏也抱病赴约而来,与他携手,给了他一个答案。

 

因为赤焰案,他早忘了自己的初衷,也就再未深思,何以当日,琅琊阁会送他去见梅长苏,只当这是上天要他遇见梅长苏的缘分。至于那只白毛锦囊,他曾看过多次,始终迷惑不解,现在他明白了,梅长苏必与聂锋生过同样的病,或是说,中过同样的毒,中毒后周身遍生白毛。

 

 

而母亲的异样,也有了全然的解释。故人之子,自然,自然是故人之子。母亲与梅长苏,当然是认识的,母亲比他聪明,又不比他把什么都忘了,想来早就从方方面面地方察觉到了,小殊已回来了。

 

不单是母亲,蒙挚,蒙挚也知道,大统领对梅长苏那种源自心底的亲切,还有谁,霓凰?郡主是不是也知道呢?她曾在自己面前那样维护梅长苏,穆青也曾那样鼎力相助,或者还有其他人?

 

只有自己不知道。

 

 

先生,就是小殊。

 

萧景琰有那么一瞬,不知当哭当笑,不知是喜是悲,他,曾那样地渴望过,恨自己不能早认识梅长苏十年,恨梅长苏不能早认识他十年,遗憾到无法形容。对,他还曾对梅长苏说过,若有一日,自己把他“也”忘了,要他提醒自己一下,那时,梅长苏的表情复杂到无法形容......

 

这个人,十年前就在他的生命里了,不,何止是十年前,几乎从一开始,就在他的生命里,而他,也是一早就认识这个人。

 

只是他忘了!

 

萧景琰从未有一刻,如眼下这般懊恼悔恨,他想,若他不曾忘记,那他一定是第一个能认出梅长苏的人。

 

林殊和梅长苏,两个仿佛截然不同的人,且不提音容尽改,一个快意张扬,一个忍辱负重,一个不知寒冬雪意为何物,一个拥裘围护,身上并无半点鲜活之气......然而,对此刻的萧景琰而言,他却只是觉得,他早该知道,这本是一人,他早该明白这点。

 

这人的本质太过鲜明,任什么都无法改变,那与生俱来的兵家之才,那骨子里一般无二的杀伐果断,那拳拳赤子的报国之心,这一切根本从未改变过,只是历经岁月,更为成熟。唯一变化的,其实不是样貌,而是他们都已不复当年的少年轻狂,赤焰之冤,家国之重,重重压在肩上,而少年时那许多可亲可爱可以放心倚靠的故人皆已离去,世间只余他们两个,除却彼此,再无半个知己,再无第三人能分担这份责任,他们只能共同迎难而上,经历了比少年时更多的艰辛,也担起了更多的责任。

 

只恨他忘了!他不该忘,可是他到底是忘了......

 

 

 

萧景琰终于坐回了梅长苏榻前,梅长苏也已醒了,靠着隐囊半坐,适才萧景琰擅闯聂锋房间的事,甄平已禀告过他了,梅长苏面色苍白异常,却还是叫甄平把萧景琰请了过来。

 

两人相对,默默无言。久久,还是梅长苏先强笑道:“殿下没什么事要对苏某说吗?”他似乎还想保持平素的样子,但,大概他自己都未留意到,他已许久没用如此生疏的口吻与萧景琰交谈了。

 

萧景琰张了张口,却连眼睛都不敢看梅长苏,半天只轻轻道:“小殊,你不告诉我,是因为我把你忘了吗?我,不该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神色极其痛苦,梅长苏深深一震,他适才叫人来的时候,心中也还抱着万一之念,而这一刻,他是彻底被认出来了,一个人精心掩盖了那么久的伤口,忽然被暴露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其狼狈落魄痛楚,难以言喻。只这一刻,萧景琰的措辞和语气,却又大出梅长苏的意料之外,他不是没设想过,万一萧景琰发现了他的秘密当如何自处,可,他从未想到,景琰会把此事归咎到他自己身上?

 

梅长苏一时顾不上自身了,他几乎是挣扎着坐直了身子,一把扯住萧景琰,脱口道:“不是的,景琰,不是你,是我不好,是我回不到过去了。”



tbc


好累,让宗主掉马真是辛苦,这节码得有点绝望的感觉,总也码不完T__T 其实比较想码下一节,14.3,阁主正式上线助攻,靖王大大开始尝试治愈某人的精分症,第一战会取得部分胜果,但还是以失败告结终,辛苦了,靖王大大!


靖王的记忆,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目前尚未恢复ing,最后会回来的。


14.3最近会码出来,但,我发现在年前完成篇的可能性好像不大orz,大概是得罪了宗主,江左盟施压之下,主公最近加了我很多活QAQ,14.3以后,如果不能保证更新频率,就周更吧。但这篇一定会写完的,放心!绝对不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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