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靖】夺将 43-48

43、

 

萧景琰低头夺门而去之际,心下又气又恨又怒又急,百感交集,眼睛竟有些不争气的发热,他又送上门来白白等了梅长苏半日,难道就为这么一句?!

 

下午他扑了个空,梅长苏不在,黎纲将他请进室内。屋里还是静悄悄的,而那匿名信就光明正大放在案几正中,仿佛唯恐他看不到,这人偷信也要偷得如此霸道,萧景琰简直无语。

 

梅长苏不出声就把信取走了,仅这,萧景琰是天生的好脾气,加之对先生全无秘密,本来就想一同商量,是以他只想,这人大概是号令江湖惯了,平素行事就是这般独断专行,下次需要配合,自己主动多沟通就是了。

 

而让萧景琰也有些生气的是,这人拿了信,却又不出声不露面的摆在他面前,这却算是几个意思?特别此时此刻,对方频频出招,匿名信都写了,明显是离间,先生什么不好好讲清楚,却故意摆出种种要自己误会他的样子?还是先生觉得他萧景琰就定会中计?不足与谋?所以索性将计就计?原来先生心里是这般看他,对他没有信心,到了紧要关头,就要把他抛在身后,自己独自去犯险……

 

换做从前的萧景琰,先生也会这般相待吗?

 

自相识以来,梅长苏待他虽极好,却明显是待从前的他更好。萧景琰脑子清醒时也自觉得,大丈夫计较这等事简直十足无聊,唯,人在年轻时头一次动了温柔心肠,难免,偶尔还是会不那么大丈夫的患得患失,如之奈何。

 

先生这般聪颖,岂能看不透他这心思?

既知道,而那匿名信中口口声声说什么“将军并非靖王”,先生难道不懂,自己看到这些句子,虽然不信,却肯定不高兴,如此这般,还要将计就计来气自己?

 

无端被“竖子”的萧景琰十分憋闷,他按捺了半日,天色渐晚,梅长苏一直没回来,连黎纲大概也觉得他家宗主不像话心虚躲开了,哼!萧景琰等了又等,不觉焦躁,自行出去探看,旁人没有瞧见,只意外见到了晏大夫。

 

自那狼出现后,萧景琰便没见过晏大夫,他问过梅长苏一次,这人近来阴阳怪气,答了和没答一般。倒是黎纲都看不过眼,送他时“无意”提到,晏大夫怕狼,宗主养了那样大的一只狼,还不时随便揽在怀里,老人家就吹胡子瞪眼睛的搬家了。

 

所谓一物克一物,晏大夫能在江左盟里横着走,没想到却怕狼,还是那样可爱的狼。萧景琰也吃过晏大夫的亏,当时听到这事,觉得十分有趣,纵然是此刻,他突然想起来,方才绷紧的眉宇间也不由松动了些。

 

晏大夫是来取东西的,老人家似是真怕那大狼,站得远远的张望着,却不好意思大呼小叫,意外见了萧景琰也是一喜,招手唤他过去,叫他去自己原先的房里取个包裹来。

 

萧景琰的脾气是真好,虽等梅长苏等得烦躁,却也好好去了。为方便照顾病人,晏大夫原先的房间,就在梅长苏寝室隔壁,这房子还是萧景琰帮忙物色的,他熟得很,一进去,就找到了那个已打好的包裹,正待提出去与晏大夫,不意,其中却掉下一物。

 

是个针囊,大夫的包裹里有针囊,本是常事,萧景琰却是足下一顿,才慢慢从地上捡起来,那针囊,晏大夫的那个针囊,与梅长苏从前交与他的“静嫔娘娘”的针囊,他一直日夜不离的“母亲”的针囊,一般无二……

 

连这个,也是骗他的。

这针囊,仿佛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颗火星,萧景琰按捺了大半日的心火,忽然就熊熊高燃了起来!

 

 

44、

 

黎纲忐忑了一下午,最终还是眼见着靖王这般冲出去,他心下着急又不好说什么,只对甄平比个手势,见其颔首立刻追出去,自己才叹口气,重新回室内去见宗主。

 

靖王气跑了,宗主还站在原地,背脊依旧板得笔直,肩膀却莫名有些僵硬,全无方才的气势。黎纲心下叹了口气,急忙上去相扶,梅长苏愣了愣,才就着他的手坐下了。

 

黎纲等了一阵,看着梅长苏的脸色,还是忍不住道。

 

“宗主,靖王那信就放在他屋子里,明明白白的,他没藏,不是要瞒您的意思,殿下一点儿也不疑您,您何必……”

“梅长苏处处可疑,靖王却全然信赖,若叫谢玉知道,岂不见疑?”

 

梅长苏大概累了,坐下就没再动,半天功夫,只说了一句,语气冷静异常,然后就不再多言,黎纲递茶给他,他也不喝,面色又如老僧入定一般,而黎纲却觉得,方才宗主的掌心冰凉,唉,殿下有殿下生气的道理,宗主也有宗主的难处。

 

大家都有难处,黎纲也就没再劝,自去寻了晏大夫新近才配好的辟寒香,那香丸烧起来有些与众不同,是要放在一个随身佩戴的小香炉里。他折腾一番,才递到宗主手上,却忽然听见一声异响,声音不是很大,但,无论是黎纲还是梅长苏都瞬间闻声向窗外看去。

 

那是江左盟内的紧急通讯!

是方才跟着靖王出去的甄平发的!

 

黎纲一震,双目一警,下意识先巡视四周,同时以身护在宗主身前,梅长苏却似全然没留意自身可能也在险境,他先一愕,然后微一凝神,似已想到了什么,手指有些焦躁的搓了两搓,便皱着眉断然沉声道。

 

“叫甄平来。”

 

黎纲从命,他也发出了紧急通讯,然而,甄平半响不见人影。小城的夜晚很静,除却方才短暂的鸣警,外间只有风雪声。

 

梅长苏好像已恢复了平素的冷静,甄平迟迟不至,他也还能安坐不动,只手指一直来回搓个不停,黎纲却等得度日如年。

 

方才甄平放的信号虽是紧急通讯,然,江左盟中的紧急信号有好几种,这一种代表的意义,是遇事需要大家联系,而非求援,但,这深夜边城,突然有事,黎纲怎么能不着急?

 

好不容易,甄平匆匆自外面回来了,他进得那样猛,带进了许多寒气,黎纲还来不及怪他,便听甄平焦急道。

 

“宗主!靖王殿下不见了!”

 

砰的一声闷响!黎纲和甄平都被吓了一跳,却见适才始终强自镇定的梅长苏一掌捶在膝上,人也霍然站了起来!甄平太过焦虑,而黎纲这次尤其看得真切,宗主起身太猛,茶杯都碰倒了,茶水洒在衣上,而黑沉沉的眼中却冒出火来!

 

宗主他,差不多是跳起来的……

 

 

45、

 

自梅长苏来到小城,便调度江左盟高手,在萧景琰身边形成了一张异常周密的保护网。可以说,从那一刻开始,若非他经全盘考虑,故意将那网略放松些,无论谢玉派来的奸细,还是那位叫宫羽的姑娘,谁都不可能走近萧景琰身边。

 

而今,萧景琰却自行摆脱了这张网,不见了。

 

甄平尤其懊恼,保护靖王是他的职责,也是宗主对他的信任,谁知,也就短短一段路,竟然就把靖王弄丢了。

 

小城就这么大,甄平来此不久,也已摸得很清楚,他明明照常跟着靖王,见其大怒冲出门去,飞身上马,驰向小城东门方向,偏甄平追到城外,也不知靖王怎么一拐一绕,人就不见了。

 

甄平见势不对,已紧急召集众人帮忙找了一阵,自问是把靖王失踪的那一带都找遍了,却什么也没找到,他急得额上都见了汗。

 

梅长苏眼中冒火,开口的声音却仍是平静的,只那平静中,别有一种慑人之意。他这次连想也没想,只道。

 

“去城西,你去看住四周。”

 

人是在城东丢的,差不多是当场立即,江左盟就封锁了四周,掘地三尺,都没找到靖王,若说靖王马快,去城外更远的地方,也还有些可能,甄平其实已叫人这样去追了,但,宗主方才一直坐在这里,如何就叫他们去城西?

 

但,梅长苏是这样说的,甄平甚至来不及问一句,他家宗主便已手臂一挥,自行从旁取下了披风,草草披在身上,便向外走去,一语不发,面无表情的也走进了那漫天飞雪之中。

 

 

46、

 

城西,萧景琰独自牵马,垂首木然立于那才修好的城墙边发呆,乱麻似的心情比堵上的窟窿还憋闷。他适才被激得大恚,故意甩开了甄平,想静一静,不意,却走到了这里,这是他和梅长苏“初遇”的地方。

 

萧景琰深恨自己不争气,整个人都没了方才略施小计就在甄平面前扬长而去的威风,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心中的无名火却还在四处突突乱冒,这天寒地冻,大雪浇头半天,也不能熄灭,那其中,更有一丝他自己都未觉察的委屈。

 

不知站了多久,身边的马儿先低鸣了一声,萧景琰才留意到,身后多了个熟悉的脚步声,走得已很慢,却还是不稳,深深浅浅的踏雪而来,自是梅长苏寻来了。

 

这人比鬼还聪明,他能一下子找到这里,萧景琰并不吃惊,身也不回,只冷笑一声道。

 

“果然瞒不住先生啊。”

“若非殿下从前愿意,甄平如何能看住殿下?可,殿下以为,甩开甄平,就能逃出苏某的手掌心吗?”

 

这人说话和平日一样可恶!不对,是更可恶!!萧景琰想绷没绷住,被激得愤然回身,怒视过去,却见梅长苏裹着重裘,神色淡漠,而眸中却有强压都没压住的寒光一闪,其势汹汹!

 

非常奇特的,这人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然,被那森然目光一扫,有那么一瞬,萧景琰脑中居然飞快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或者说,那是武人对危险的直觉,他觉得,梅长苏像是快要对他饱以老拳相向了。

 

先生还生气了?!

天理何在!!!

这把瘦骨头,也敢来找他单挑???

 

这奇特的压迫感,不独他,他的爱马也感受到了,萧景琰麾下从没有怂包软蛋,都是遇强愈强的倔脾气,那马并不胆小,被大狼扑到脚下都能岿然不动,偏此刻,却被梅长苏激得全身一颤,先退了半步,却还是努力振作,愤然长鸣一声,就想冲锋!

 

萧景琰百忙中气急败坏的拖住了添乱的马,免得它踩扁了先生,而自己却被拽出了两步,步子微乱,定了定下盘才站稳。年轻人都爱面子,特别此时此刻,萧景琰愤然察觉,自己又在这不自量力的文弱书生面前丢了面子,一时不知该怎么找回来,只好怒视梅长一眼,先胡乱把账记到他头上!

 

雪还在下,若非白天换了夜晚,其实也有些像他们初遇的那日。两人各自窝火,一触即发,却也都觉得这般毫无意义的争执十分幼稚,是以,又不约而同的都安静了片刻,气氛冰冷而诡异,唯有不知哪里飞过的乌鸦呱呱而叫。

 

萧景琰想了半天该如何表达自己愤怒的心情,终于又板着脸冷笑道。

 

“先生所看重的,只是将人握在手掌心中吗?”

“我本就是不择手段的狠绝之人,殿下今日才明白?”

 

梅长苏的语气还是淡淡的,语意却比那天上掉下来的雪花还凉,是完全不与商量的意思,萧景琰气得手抖,他想,如此这般,真还不如先生上来直接跟他打一架,言语说不通,拳头有时反而容易沟通。

 

奈何……看看那把晃晃就散的瘦骨头,萧景琰咬牙用力把马一拽,惹不起,他走还不行?天大地大,还怕找不到个江左梅郎不会活活气死他的地方了?

 

“两年前,我去过殿下失踪的地方……是受人之托。”

 

萧景琰本已抬脚,就算八匹马也扯不回来,偏梅长苏一开口,说的还是,仿佛与两人之前争执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话,便将他的步子又停住了。萧景琰也恨自己太不争气,他僵硬着没回身,却还是忍不住又竖起耳朵来听。

 

“那里雪深,很多血迹都被新雪掩了,可,苏某才走了两步,就踩到一条人的胳臂。”

“大家一起去挖,半天,挖出一条断臂,是被刀生生砍断的,那手都已经肿成了熊掌,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梅长苏的声音如常,还是凉凉的足以气死人,说多几句,难免夹杂着咳嗽,又有些沙哑,而萧景琰已不由回过了头。

 

他恰好看见,梅长苏提到熊掌,还面上半带冷诮的抬起右手比了个动作,这动作也好,形容词也罢,本来都有些好笑,特别是出于梅长苏之口,可,那人当时的表情,萧景琰却莫名从那冷诮中感受到了一丝深彻的悲怆。

 

梅长苏也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平平往下说。

“苏某身边的人,那时都不敢说话,因为他们认不出,这是不是殿下您的胳臂?”

 

萧景琰全身一震,马缰便从他的手上滑了下去。

 

梅长苏这种人,你想见他动容,那是比登天还难。自相识之初,萧景琰就看得出,梅长苏心里装了太多事,这些事都沉甸甸的,压得这人时常要低眉一笑,那笑,是强迫他自己沉心静气,也是收敛锋芒。

 

这个人心里装了这么多事,又总急急忙忙要往前赶,便容不得他再为任何人,任何其他事停留太久的。他能昨夜才喝醉了酒,难得开了窍,傻乎乎的一把抱住你,揉你的耳垂,开开心心和你说几句特别好的话,转头,想起正事来,就能狠心装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人与人之间的理解,有时十分玄妙,比如这一刻,萧景琰只听了这一句话,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梅长苏只说他踩到了一条断臂,而那深雪之中,究竟埋了多少尸体?江左盟的人,究竟又从雪中挖出了多少残肢,每发现一次,便要重新鉴定一次,那该是怎样的心情?

 

你打死梅长苏这人,他也不能再服软,不能再对你多说一句的话。只这么一句,也就够了,萧景琰便已明白,这人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他时,眼中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神色来,他更加懂得,因何这人一路又骗他又瞒他,从狼到针囊,做了那么多不讲道理的事,因何自己还敢生气得厉害?

 

先生不是嫌弃如今的他没担当,也不是觉得他竖子不足与谋,是太担心了……

 

梅长苏站在雪地里,他不觉得冷,又觉得极冷,冰冷的雪意中,他面上神色不动,心中却有一丝罕见的茫然失措。或许萧景琰方才只是又失踪了片刻,但,就那一刻,却让他仿佛回到了两年前。

 

当时,他站在断崖上看着四周,白茫茫的雪地,空气中却残留着血腥气,丝丝缕缕的告诉他,景琰经历过一场怎样孤立无援的恶战。

 

站在那里,他也像又回到了梅岭,又一次,无能为力。

 

而就在刚过去的那个下午,他以笛声攻心,自宫羽那里,得知了更多那夜的情况,他终于知道了,那一夜,景琰究竟经历过些什么,又是为什么,会孤身犯险,冒险去经历那一切?

 

挫骨削皮,他已把自己生生变成现在的样子,是为了什么?便是为了,再不让这种事发生,而景琰,他最好的朋友,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踪,是他无用,这样的无用……

 

梅长苏冷静的神气下,其实有些久违的暴躁,他知道自己生气了。他已很久没有这种冲动,想用揍人来解决问题,可,此时此刻,若他的好身手还在,是绝不会干站在这里和萧景琰一路废话连篇的。

 

他还是竭力克制了一下,怒气,最是了无益处,特别是容易让人失去冷静。这四周,他虽已完全控制住了,无需担心谢玉的奸细窥视,但,也不用逗留更久。

 

此刻唯一要做也是该做的,就是确保景琰不会再身陷险境,即使是这人自己再踊跃万分的想没头没脑往陷阱里跳?既然他已在此,那家伙想也是白想!他就是绑,也会把景琰平平安安绑回大梁去!

 

梅长苏冷然想着,目中寒光大起,心情似乎略好了些,又像是更糟糕了,他深吸了口气,长眉微轩,不给也完全不想听萧景琰再做任何废话解释,直接道。

 

“苏某确有欺瞒,但,殿下信我与否,并不重要,只要安全回到大梁……”

 

江左梅郎已经动怒,还不愿承认,这世间,本已没有任何人能再动摇他的决心了,偏,萧景琰却做到了。这人被呛了半晚,气到几次绝尘而去,这一刻,却心平气和的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一物,平平托在掌心,目光湛湛的看着梅长苏不语。

 

那是一枚闪着银辉的枪头。

 

 

47、

 

梅长苏不曾想过,还会再见到他的枪。

 

六年前的梅岭,惨烈非常,赤焰少帅苦战到了最后,亦是长枪已折。他还记得,自己最后的一个动作,是反手折断了已被敌人砍得半折的枪头,单手一挥,如匕首般又割断了几个正近身围攻他的敌人的咽喉,然后,为救个兄弟,他顾不上自己,又将枪头远远掷了出去,他清晰看见远方的敌人带着他的枪头倒下,他的兄弟安然无恙,不觉灿然一笑,同时自己的背上却感受到了敌人兵刃的森然凉意。

 

卑鄙小人!倒下的时候,他是不甘心的,倒在那战场上的七万赤焰军,没有一个是甘心的。而那如流星般消失在夜空中的枪,是属于林殊的,最后的记忆。

 

从梅岭,到现在,他其实一刻也不曾忘记。

 

而那久违的枪头,明明被他丢在了梅岭深雪中的枪,此刻竟闪亮如故,锋利如昔,好像昨天才擦拭过一样,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躺在萧景琰的手上。

 

而它出现得太突兀,完全不在梅长苏预计之内,纵然江左梅郎心思缜密,能负手算尽天下事,可,到底也有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其实,意料之外,何尝不是情理之中?

 

一如梅长苏会在靖王“遇害”后的第一时间,便赶去现场,亲自去分辨每一具尸体。萧景琰当然也去过梅岭,在那被大火烧焦,又被大雪掩埋的地方,他曾那般固执倔强又徒劳的,独自去寻找赤焰军最后的痕迹,最终,挖到了挚友的断枪。

 

 

48、

 

“先生,这,这是宫羽姑娘交给我的,你大概也见过她了……”

 

两人鸡同鸭讲,各说各话了大半晚,萧景琰都已不知该怎么辩白自己了,此刻好不容易再能开口,说话间,也稍微带点无序的结巴,似有些怕这人一皱眉便又打断他似的。

 

幸而,那残枪的枪头,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一如他一见,就有说不出的熟稔之感,竟然,也让梅长苏全然没了方才的不耐和压抑的怒火。

 

“你看,这上面有火焰纹饰,我,这,你恐怕不知道,我这里也有道同样的纹身,我一直都不知是什么意思,直到看见了这枪头。”

 

梅长苏听了这话,蓦然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更为诧异,萧景琰看在眼里,心下大慰,一如他下意识就知道的那样,这人是认识此物的。

 

萧景琰下意识比了比自己的胸甲前的位置。嘿,就算梅长苏查看过他手臂上的旧疤,还撞见过他沐浴,怕是也不知道,自己这里还藏着个纹身。

 

两年前,他遍体鳞伤的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胸前有这么一道“旧伤”,是道火焰,说是纹身,不算精细,却又很深,倒像是自己动手所为。

 

厉人武士身上常有纹身,多是炫耀战功,以示威武,好像也没什么稀奇,只他总觉得其中,有自己不该忘掉的东西,亲切又焦虑。

 

萧景琰看着他那诧异神色,想想这人到底也有不知道的事,心下有些好笑,也有点解气,他仍在努力组织语言,免得梅长苏又一个不耐烦又不听了,可,自己的口气却不自觉间先变得异常柔和真挚,他坦然道。

 

“先生自来这里,虽事事为我好,却,每句话都只肯对我讲一半,可是嫌我把过去都忘了?还忘得这般轻松自在,没心没肺。是怕我知道了往事,就畏惧艰难,再不肯随先生回去?”

 

“在先生心目中,景琰便这般没有担当吗?这可真冤枉我了!”

 

“我是把过往诸事都忘了,可,我从未想逃。一见这枪头,我便知道,还有很重要的事要等我去做,不在这里,是要回到大梁去做。”

 

“当日一见先生,就觉得熟悉,现在想想,那是我一直知道先生会来,等了许久,是以欣然。”

 

“恶战在即,若我能活着回来。先生,可愿将往事都告诉我?可愿助我回去?这一次,先生莫要事事独自担着,我们一起去做那件事,好不好?”

 

 

雪,在两人吵得最厉害的时候却慢慢停了,月亮也钻了出来,照得四下十分明亮。

 

这些话,萧景琰最初开口,还是有些局促,梅长苏一直安静听着,不再打断他,他便渐渐说得流畅诚挚起来,到了最后,提及战事,微一正容,轩然眉间便露出些昂然磊落的亮色,索性将手臂一伸,将那枪头毫不犹豫的递向梅长苏。

 

而梅长苏亦无半点犹疑,伸手便将那枪头自萧景琰手中接了过来,握着熟悉的枪头,或是胸中热血一动,雄心大起,梅长苏只觉得,老子抱就抱了,就算让奸细撞见,难道这一局,他还就料理不来了?

 

那念头,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想着,便上前一大步,单臂一挥,猛的连萧景琰扯进了他的怀里,随即,消瘦的肩膀熟练的向前轻轻一撞,竟是行了个军礼。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是朗朗的含笑唤道。

 

“景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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