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昔我往矣 15

十五、自投罗网

 

 

 

元佑六年,誉王萧景桓举兵九安山,事败被擒,自尽于天牢,皇后言氏参与谋逆,上收其中宫玺绶,责其移居上清庵带发修行,言氏一族并无株连,附逆叛军中,高级将领交刑部审讯定罪,下级军士则得恩宽。

 

至此,轰动一时的九安山逆案尘埃落定。

 

比之十余年前祁王旧案的血流成河,这一遭,梁帝的处置堪称宽平,是以,虽经叛乱,朝局动荡却是有限,很快运作如常。对许多明眼人而言,他们自是明白,此等宽宥,并非全是梁帝本人的意思,而是出自靖王力争。

 

梁帝现已择定吉日,将于六月十六正式册立靖王萧景琰为新太子,有司已在预备一应仪式。

 

这一举动,比之当年册立前太子萧景宣,倒是更得人心。群臣虽不语,个个看得分明,梁帝已老,精神日颓,性情越发刻薄多疑,而这位新太子,从前或许知之不深,但,仅从他处置誉王叛案上来看,是个功过分明的公允之人,这位将军皇子看似冷峻难近,其实既有宽仁之心,又有武人的干脆利落,不难相与。对臣子而言,有这样一位新君,莫道比前太子或誉王更为理想,便是与现在的梁帝相比,也更称心。

 

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在靖王身上,便几乎无人留意到,流放黔州的前宁国侯谢玉的死讯。

 

 

 

虽是初夏,淅沥下起小雨,难免湿冷,苏宅里又生了炭火,梅长苏依旧坐在他的老位置上,清理江左盟各地的传书,谢玉的死讯,他只淡淡看了一眼,便也一起扔进火盆,看它慢慢燃成灰烬,他的目光沉静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得两位神医协力,梅长苏回到金陵后,身体一直维持在一个说不上是好是坏的阶段,说好,他气息日差,有时会突然一日发作数次,说倒就倒,表症吓人,但说坏,只要病不发作,他的精力却又还好,头脑更异常清晰,分毫不受病势影响,哪怕是彻夜咳嗽乃至呕血,次日起身,仍能正常理事。

 

梅长苏继续耐心布下他的天罗地网,静静等待契机,谢玉的死讯传到金陵还需一段时日,这期间,他活捉了秦般若,继续搜寻夏江及其残余势力,还能督促蔺晨为聂锋疗毒,更设法接了天牢中的夏冬出来,让他们夫妻早日团聚。

 

一个病人,已做了这许多事,犹不肯闲着,梅长苏甚至出手搭救了天牢中已有身孕的誉王妃。这,倒不是东郭先生之仁。梅长苏历尽万劫,才走到今日,早没有多余的仁,只是对他而言,誉王全是自作孽,不足惜,但,誉王妃却属无辜之人。

 

梅长苏曾对言阙说过,复仇不是泄私愤。他自己磨剑十余年,忍死以待,以衰病之身重回金陵,自是为了洗雪赤焰之冤。但,他的复仇有分寸,正如他为人有底线,洗冤也好,复仇也罢,他的目标仅仅针对祸首,尽其所能地不去牵连任何无辜。

 

比如谢玉是首恶,但,谢家其他人,却不在他的复仇范围,是以,对于萧景睿和谢绮,梅长苏愧疚至深,无论他人是否理解他亦有不得已,做了便是做了,他只能让这份罪孽重重压在自身良心上,片刻不敢忘,亦不能忘,不做丝毫开释,始终独自背负。

 

又比如滑族,当年滑族夹在大梁、北燕、大渝三个强国之间,王室心思不定,先降大梁,复又叛去北燕,导致赤焰军长达三年的平乱之战,滑族败后,璇玑公主为报灭国之仇,利用梁帝的猜忌,一手策划了赤焰之案。但,梅长苏始终把涉案的滑族王室与普通滑人分得很清楚,他从未让仇恨遮住双眼,这个问题上,他曾与萧景琰深谈过几次,两人都认为,滑人梁人本是同源,今已毫无区别,来日萧景琰登基后,自当一视同仁。

 

自然,如此宽平磊落,又是出自林燮的教导。梅长苏也觉得奇怪,父帅在的时候,他算不上十分的孝,孝者,顺也,年轻时的林殊难得和顺,哪怕是对他最为心悦诚服的父帅,惹得林燮每次见他,便是无事,也习惯性先一阵张牙舞爪,堪称当年赤焰军的一道风景。而今父帅早不在了,梅长苏行事却桩桩件件,皆按父帅昔日所授,循规守矩,一板一眼,再不敢轻离。

 

然而,为走到这一步,他却又抛弃了内心最为珍视的林氏之名。

 

梅长苏有时也觉得,这些年日夜不停,殚精竭虑,他是真的累了,幸而,他的路也终于快要走到尽头了,只要,再提起精神,专心致志,做好最后几件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几件事。

 

 

天色阴霾,大雨将至,梅长苏抽空请蔺晨来品茶。蔺晨大大咧咧坐下了,飞流十分愉快地对他苏哥哥露出朵大大的笑容,然后身轻如燕地飞去靖王府玩耍,廊下别无旁人,晏大夫大清早就生龙活虎的上山采药去了,据说有些药就是下雨天气挖出来才好,黎纲好言好语厚着脸皮混得随行护卫,甄平早就躲得无影无踪了。

 

患难见真情,蔺晨嗤之以鼻,梅大宗主的鸿门茶有什么了不起,他便是不懂了,当年鸿门宴结局如此,怎么还有后人总尝试不绝?自然以蔺晨的性情,才不会坐以待毙,他摸了摸杯子,缩手不饮,却笑嘻嘻地道。

 

“长苏啊,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两棵梅树种得好碍眼,我帮你挪个位置好不好?你的审美什么时候变这么差?还是你邻居送的?你俩啥时候是这关系啊?以前没听你说过有这么一出啊?”

 

梅长苏恍若未闻,淡淡道:“我看不错。”他不慌不忙喝了口茶,顿了顿,方又悠然补了一句:“等我死了,就埋在树下。”

 

这,算是直认不讳?只听前半,蔺晨顿觉有趣极了,他想,这两个人还真是好玩,送树的有趣,收树的也有趣,所谓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1)......这年头,还有人效仿湘君啊,又学得不像,真是够宛转的!

 

蔺晨正开开心心浮想联翩,偏这时梅长苏又轻飘飘地添了后半句,顿时把他的好心情搅和了一半。

 

他早就知道,梅长苏从前是想埋骨梅岭的,与他那至亲至爱的七万赤焰军团聚,不想来了金陵不到两年,这就重色轻友了?哦,也不对,估计梅大宗主真正的心意该是,埋骨于此,魂归梅岭,是啊,梅良心这辈子,唯独是对他的赤焰军,真正从未辜负。如此一来,他那邻居岂非好倒霉,守着棵闹鬼的梅树,好不瘆人!

 

蔺晨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病人自己热衷作死,当大夫的焉能不添堵,当朋友更是别样糟心,不不,谁跟这种人做朋友啊?堂堂蔺少阁主可不能当受气包,他自己气着了,便有心也气气梅良心,便又笑嘻嘻地开口赞许。

 

 “好主意啊!要不要我帮你?只要价钱够,琅琊阁可以帮梅大宗主安排后事,复杂点也没问题,比如等你死了,我帮你把脑袋切下来,身子埋树下,脑袋带去梅岭,那个比较轻,容易携带不是?比你想得周到吧!要不要再考虑砍个胳臂下来,埋到廊州?只要梅宗主出得起价,琅琊阁一向童鬼无欺!”

 

梅长苏慢悠悠地听他长篇大论,不但不生气,大概还觉得有趣,渐渐眼中浮出了笑意,越来越浓,他本想谈正事,也要给蔺晨留面子,先忍着没出声,结果还是忍俊不住,一手捶在自己膝上笑咳了出来,随即干脆哈哈笑出了声音,边笑边道。

 

“别闹,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蔺晨准备了那许多犀利辞色,皆被他没心没肺一笑,生生都憋了回去,没办法,两人斗嘴这许多年,也不知何故,蔺晨就是未尝一胜,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梅良心拐走他的小飞流。

 

 “你不就想知道我跟你邻居说了什么吗?你哪里来得自信,觉得我会老老实实......”

“火寒毒。”

 

蔺晨彻底没脾气了,望天哈哈干笑一声,颇为豪迈地随手拿过茶来一饮而尽,我动敌不动,你拿这人能有什么办法?他的小飞流啊,看来是要不回了!梅长苏却还不忙开口,这次先礼貌周到地持壶与蔺晨续了杯,方凝重了神色,缓缓道。

 

“蔺少阁主,过往情谊皆负累,我来金陵,不是来让景琰分心的。”

 

室外先一道闪电,随后雷声轰鸣,大雨终于来了,不知何时,梅长苏已收敛了方才的笑意,好像这辈子就从没笑过,他语气不重,神气十分诚恳认真,只,蔺晨也认识他好多年,第一次觉得,也许自己今天跟晏大夫一起冒雨上山采药多好,偏偏留下来陪个疯子喝茶,看,发病了吧!

 

 

 

太子虽还未立,靖王实际已然监国,梁帝近来极少临朝,自己专心保养,将政务都交给了萧景琰,其中颇多繁钜,拿梁帝自己的话来说,都是让景琰代朕去得罪人的事。萧景琰并不推拒,桩桩件件,不论烦难与否,皆处理得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如此一段时间下来,梁帝也还满意这个任劳任怨的儿子,在他眼中,萧景琰的弱点倒是朝中并无太多助力,靖王素不结党,骤然跃为太子,恐威望不足,既然梁帝有心让他代自己去得罪人,便也要适当增加他的份量,方便他行事。

 

距离六月十六还有些时日,例来母子以贵,子以母贵,梁帝先册封静妃为静贵妃,位同副后,执掌宫务,又与静贵妃旧事重提,如今太皇太后仙逝已过一载,虽仍在国丧期,但太子岂可无偶,当先聘世家女为太子妃,也是作为萧景琰的助力。

 

梁帝很看好中书令柳澄,中书令这位置在梁帝朝中略同宰辅,柳澄其人对群臣也有一定号召力,且,柳澄之弟现已接任陈元直留下的礼部尚书之位,柳氏一门,一个中书令又加个尚书,份量不轻。梁帝示意静贵妃,可在他家寻个年貌相当的女孩,册为太子妃,以做笼络。

 

静贵妃却是婉转陈词,道是,萧景琰与其前侧妃吴氏情谊甚笃,又十分喜欢阿淳这孩子,以至于早早亲自与阿淳起字,题为“不疑”,实是追念吴氏的意思,也是希望由这孩子将来能继承他。

 

梁帝听了,颇感诧异,吴氏只是侧妃,又是当年赤焰案发后,他才随意指给萧景琰的,出身平平,并无什么背景,更何况现在人都不在了,这样的岳家能对萧景琰有什么助力?怎么就对她念念不忘?但,不疑这个小孙孙,梁帝常在静妃宫中见他,倒也喜欢,更何况,他小小年纪,便与梁帝一同被困九安山,多少有点情份。

 

至于萧景琰,他们母子倒也一直是这样平淡自守,从不去争什么,好事落在头上,似乎都没反应,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梁帝转念一想,觉得如此也不错,太子背后唯一的助力是他,便不会像祁王与誉王那样,平白多出些妄想,遂欣然不再提太子妃一事,反而下了两道旨意,其一,命有司在太子冠上另加金博山(2),以示荣宠;其二,立萧不疑为靖亲王世子,以子尊母,追封其母吴氏为靖亲王正妃。

 

 

 

这旨意一出,萧景琰先照常处理政务,待诸事妥当,当晚,他又独自穿过密道,来探访梅长苏。梅长苏下午休息过,虽有些轻咳,精神却不错,他见了萧景琰,也不意外,只淡然行礼,一如常态。

 

萧景琰却自己笑了笑,主动道:“我知先生今日必要召我详谈,便自己过来了。”

 

梅长苏没和他纠缠措辞上的君臣分际,只道:“殿下此言何意?”

 

萧景琰本是有备而来,被他平平淡淡反问一句,突然有些自投罗网之感,准备好的话也说不出了,他虽有点窘,却也不恼,反而又笑了笑,笑得敦厚温柔。

 

梅长苏素来是不会真正为难他的,见他答不出,便不穷究,做个请的姿势,待萧景琰坐下,这才又道。

 

“若殿下想说的是太子妃一事,此乃殿下家事。若问苏某意见,此事原是两可之间,无论殿下选择如何,其实不为大碍。”

 

“若殿下有意,这次不同于从前的南楚公主,陛下也是好意,柳澄大人为人稳重谨慎,即便来日有外戚之荣,也当是良佐,不会肆意妄为,而有重姻亲关系,柳大人来日自当更为殿下竭力效忠,这是好事。若殿下无意,也非大事,外戚虽能成为助力,但亦有其害,利弊之间,历代君主取舍抑扬,各有各的道理,需就当时形势分析,不应简单一概而论。”

 

说到最后,梅长苏微一挑眉,倒也一笑,淡淡道:“至于殿下这里,若说少了外家支持,便成就不了大业,那倒真是苏某有失谋士之责了。”

 

萧景琰最喜欢他这种神情,一副淡定样子,云淡风轻中透着自信,虽表示对“殿下家事”毫无兴趣,却照例三言两语,便把事态剖析清楚。

 

萧景琰心下一松,不觉亦是失笑,太子妃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更多少涉及两人所谋的大事,而他在此事上的选择,实是出自私心,事先也未与梅长苏透露,原以为多少要争论两句,不想如此轻易过关。其实也对,萧景琰想,梅长苏又不是腐儒,便是要他顾全大局,也不会在这种细事上与他深究。

 

想通了这一点,萧景琰越发觉得,此行实是自投罗网,只这张大网,他却亲切得很,更难得,梅长苏已许久没用这种轻松口吻与他说话了。自九安山归来,两人虽照旧日常相处,但,彼此都多了几分小心,所谈除了正事,几乎一句多余的没有。萧景琰今日过来,原是要借此事开头,与梅长苏说些想了很久的话,但,他久未见梅长苏有如此放松的神气,忽然不想在这时打扰他,顿了顿,便只欣然应道。

 

“我和先生想得完全一样,只没有先生说得明白。”

 

 

萧景琰这一顿一笑,欲言又止的神色,尽数落在梅长苏眼中,时至今日,梅长苏别的不怕,只怕萧景琰分心旁顾,比如太子妃这事,本身并不重要,若景琰真的不想,梅长苏觉得也非大碍,反正将来时候到了,景琰总能慢慢看开,那时静姨替他选个合适的,比梁帝此刻的安排更为妥当。但,这无关重要的小事,景琰却平白上了心,这就很不好。

 

他们所谋之事,宛若行走在刀尖之上,越近成功,越是危机四伏,容不得这样分心。梅长苏自己也明白,是他要对这分心负责,若非那日他在九安山失态如斯,萧景琰不会这般受他影响。蒙挚前几日来看他,还曾无心说过,靖王不是知道你是谁了吗?这是好事!怎么还是闷闷不乐?我看他从九安山回来后,就罕有笑容,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梅长苏心下一叹,罢了,堵不如疏,该说明白的,说清楚也好,他筹谋多年,断容不得他自己在最后成为败因。他便放缓了表情,无奈一笑道。

 

“殿下,这是还有话要说?”

 

萧景琰不曾想这人也有自投罗网的时候,他诧异之下,双目不由急速闪动了两下,明亮之至的光彩便从中洒了出来。然,他还是静了静,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千言万语,从中拣出了一句,却道。

 

“先生可曾自问,若我当年便对你说,我要夺天下,你会怎么看我?”

 

以梅长苏知他之深,骤闻此语,也不由一愣,其实,这问题本身不难,时移世易,祁王已不在了,总要有人担起天下,只,他看着萧景琰眼中极明亮的光彩,懂得那其中的未尽之意,这才一时难以开口罢了。

 

萧景琰自然不止这一问,他也不需要梅长苏马上作答,他的语气始终十分克制,温和平静得几如自言自语。

 

“十四年前我是怎样的人,先生难道不知?”

“那时我爱说爱笑,待人热心得多,别人同我说话,我一定好好作答,不会动则绝尘而去,不会冷笑,更从不会出言讽刺,为人也不冷漠,不像先生你再见我时的样子。对不对?”

 

“先生可没因为我变了,便就厌弃于我。”

“明知我毫无背景,三省六部没有半点人脉,更无显贵外戚,还新养成了个没人喜欢的倔脾气,先生依旧来了,不离不弃,为我指明方向,让我不再意冷心灰。”

 

“若非遇到先生,你觉得我会变成怎样的人?”

 

萧景琰心中还有许多话,但他斟酌说出来的,便是如此,经过上次,两个人其实都明白,若控制不住自己,就别想说服对方。梅长苏一句未复,他的脸色十分沉静,外面又在下雨,室内生着火盆,火光明灭,照在他脸上,映得眸光亦是明灭不定,似有动容,又似漠然。

 

那夜雨声中,萧景琰亦不知自己是何心境,仿佛温柔,又有些苍凉,最后他说。

 

“先生现在就很好,比我们年轻时还要好。”

 

这一次,或是因为他的语气太是真挚,梅长苏的目光终于微微闪烁了一下,只这人一贯铁石心肠,纵有动摇,也就是那一瞬,他很快平静拨弄了一下炭火,却对萧景琰道。

 

“殿下,可曾见过怕冷的将军?”

 

梅长苏的语气很温和,他今日已完全恢复过来了,纵然提及往事,也再无半点那日脆弱之色,又复杀伐果断,大概只是顾忌着萧景琰的心情,这才刻意选了最平缓宛转的表达方式。

 

萧景琰滞住了,怕冷的将军,这本该是个天大的笑话,可他知道有,就在他面前,世间还真有这么一个怕冷的将军,当世之间,唯有这一人,最堪为他的对手,或者说,若在战场相逢,是这个人,他也未必能够言胜,幸而,这人始终在他之侧,与他同心,与他并肩而战,而他此生所愿,无非是有如此一人。

 

他很可以对梅长苏说,你变了,可我也变了,世上谁人不变?昔日我只想驰骋沙场,为祁王兄守住我大梁边陲,余愿足矣,可惜时移世异,世事难如人意,祁王兄不在了,我的战场也变了朝堂,同样,今日祁王兄和林帅的血海奇冤,若你不站出来,谁能为他们洗脱冤屈?既如此,世人谁能责怪你?山不厌高,海不厌深,我不知你总嫌弃现在的自己什么?

 

但,梅长苏这样一说,萧景琰却忽然明白了,梅长苏为什么总说他自己变了,他所舍弃的,不是少年时,而是他的军人生命。

 

蔺晨告诉过他火寒毒的两种解法,也告诉过他梅长苏的选择,火寒之毒,天下奇毒之首,拔毒之时有难以忍受的痛苦,简单地说便是削皮挫骨,患者拔毒之后,最少需要休养一年,才能让碎骨重生,身体会受到极大伤害,从此再无半点武力,寒疾不断,再难享常人之寿。

 

对于一个天生的兵家,一个从小以赤焰军为己任的人,军人的生命,是比自己那条命更珍贵的东西,是一辈子的骄傲。这,正如同军中情谊一般,并不是每个人都懂,但,梅长苏懂,萧景琰也懂。这是无法割舍的东西,梅长苏却生生的舍弃了。

 

他可以拿自已做比喻,理直气壮地对梅长苏说,你现在很好,你我都会变,都在变,我知道今日的你,比我们年轻时还好,能做更多事。但,因为懂,他无法就这么对这个人说,那条军人的命,丢了就丢了吧。

 

 

萧景琰哑了,他答不出,梅长苏自然不会为难他,依旧是淡淡一笑,很快道。

 

“我今日原有他事相商,本不欲为细务耽搁。但,看看殿下心里有话,不吐不快,所以让殿下说个痛快,殿下若是说完了,那我也有几句话想劝殿下,若念昔日情谊,也请听我一言。”

 

他的目光清澈柔和,开口时微微一顿,终于微笑道:“景琰,对我而言,翻案便是结局,但对你而言,翻案只是开始,所以,在世人眼中,你身边必不能有我这样......”

 

 

 

深夜,萧景琰一个人穿过密道,回他的靖王府。梅长苏方才告诉他,正式册立太子后,萧景琰自须移居东宫,这条密道,为安全计,他会着人封上,不露半点痕迹。大概是为安慰他吧,梅长苏最后又笑了笑,从容与他说。

 

“你也不要如此,难道封了密道,我便不辅佐殿下了?”

 

萧景琰继续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他第一次觉得,这条密道其实很长,也很黑,过去他不觉得,大概是知道,梅长苏总会秉烛持灯站在另一侧相待。

 

这人是他心中的那盏灯,引他走出了长达十二年的困局,如今,他也想成为一盏明灯,带那个人,走出那人一手为他自己设计的死局。

 

他一定可以。

 

投我以明灯,报之以明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3)。

 

 

 

  1.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引自“楚辞。九歌。湘君”
  2. 加金博山一典,引自“魏晋南北朝生活史”中服饰一段。
  3. 投我以明灯,报之以明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改自“诗经。木瓜”,原文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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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闭月甜瓜太太的美评,收长评是写手最大的快乐,而这样读后感般细致,且又非常贴心的长评,简直惊喜莫名,太暖了!

 

这评也真的戳到我了,不是客气话,确然如此,虽然不擅回复,还是容我慢慢道来。

 

我没想到太太会这样细致的看开头几章。这文本是自娱自乐,决定放出来时,也曾考虑过,要不要把草稿前六章省略为回忆穿插,故事改在悬镜司那处正式开始,这样结构紧凑一点,相对比较抓。

 

但,我是不铺垫会死星人,也是比较任性的写手,这几章对我而言很重要,既是为萌而写,自然先要满足自己,知错认错不改错,说得就是我XD所以还是原样发了,于是,其实也没期待有人会耐心看前面这几章,没弃文就不错惹2333

 

结果甜瓜太太看了,且看得如此细致,不但细致,还看到了许多我想表达的细枝末节的想法。这点完全超乎我的预期,特别感谢!太太的评论中,有些地方表达得比我好,读起来真的好喜欢!

 

比如风骨有价、至近至远,我是起名苦手,但又颇执着名字,而甜瓜太太居然耐心想了半天风骨有价的含义,真是太开森了!太太对这段的注释精准美好,看得我欢喜得转圈圈。是的,就是这个意思,谢谢你读出来了,我太高兴了!

 

又比如楔子,宗主最初隐姓埋名,尔后自动报名,最后给出承诺,这个细节,是我私心偏爱的一段。我心目中的靖苏关系,像两盏灯,燃亮守望彼此的方向,带着对方走出黑暗,且,只有这个人能做到。

 

投我以明灯,报之以明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大概就是我想写,所以楔子里最点题的就是这个小细节。我非常爱甜瓜太太下面这段描述,完完全全就是我想表述的,这便是靖王第一次带宗主走出黑暗,他的出现,让这个人星火重燃。

 

“最后琅琊山分别,他说只要苏某不死,来日再见会给殿下一个答案的时候,跟初见时的他相比,如同星火重燃,耀人眼目。”

 

 

然后,甜瓜太太说,她喜欢我写的靖王,这点我特别开心。

 

我是大写的宗主粉(宗主的人设无死角的戳中我所有萌点,此处省略万言,看完剧再补完小说,已对海晏大大跪了无数回XD),但,我也莫名的一直十分心疼靖王,觉得靖王特别不容易,这是种很幽微的感觉,我零零散散写进了文里,甚至文的第一章,也是赞靖王的风骨。

 

很难解释,大概是看原著时,总不小心就听见宗主说:靖王是最好的。。。靖王是最好的。。。你们要对靖王好一点,最后就被洗脑惹。

 

但,就是这种我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甜瓜太太捕捉到了!太太的评,我反复看了多次,特别喜欢里面对靖王的描述,有太太自己的感受,有对原著的感受,也有对这篇文的评论,都非常非常喜欢,可能是对人物理解比较接近吧。

 

太太也提到,我有时喜欢从靖王的视线写宗主,是的,十分精准。宗主是个难以琢磨的人,他视角比我广,看得比我远,思虑比我周全,想法比我复杂,藏得又那么深。。。,所以,我只能通过靖王的眼睛去窥探他,特别是开头几章,大概也只能通过靖王的眼睛,宗主才能放下一点警觉,容我窥探一下。

 

 

最后,谢谢太太喜欢这个重生+失忆的设定。这的确是比较坑的重生文,我不会告诉你们,其实一开始,我连靖王重生都不想说出来,想看看有没有姑娘能慢慢自己猜到XD

 

既是重生+失忆,靖王。二世和宗主相处的模式,便是:记不得了却又有好感残留在潜意识中,甜瓜太太以及所有能读出这点的姑娘们,爱你们!

 

所以剧透一点吧,这篇的靖王,实是登基几十年后才重生的靖王,也就是说,楔子里的“初遇”,是他已和宗主分别了几十年,甚至重生以后,又孤零零待了好几年后,才见到的第一面。

 

所以甜瓜太太所评的,重生靖王和原著靖王,有一点微妙的分别,会暖一些,和缓一些,是的,因为他是重生的,他记不得了,但他总会忍不住会对这个人很好,自己都解释不了,因为他忘了,他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而重生+失忆的设定,其实用途有点多,不到大结局,应该不会完全解释出来哒。还有姑娘愿意猜猜其他是什么咩?(泥垢!

 

 

还有很多地方,我都非常喜欢,但,为避免全篇抄录,就说这几点吧。再次感谢甜瓜太太赐评,如此认真、用心的好评,谢谢你的陪伴!我真的非常感动!

 

我真的不擅回复,自己也觉得不知所云,还是回去码文吧。无以为报,请甜瓜太太随意点个梗吧,我写个短篇略表谢意。手速太渣,最近也的确比较忙乱,可能会拖久一点,这样吧,保证三月前完成(好久,捂脸)。请太太不要客气,随意点吧!XD

 

至于本子,之前好像也有姑娘问过,这个,出本这么复杂的事,就不要指望鱼唇的我了。自动当表扬听了,好开心,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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