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江左

靖苏、苏靖、无差。
靖苏不拆不拆不拆...不拆!随便逆。
万年野生

【靖苏】昔我往矣 19.1

十九、待我赤焰归(上)

 

 

 

西线战局胶着,大梁朝野议论纷纭,然而,真正烦躁的却是大渝。

 

十四年前,赤焰军为梁帝自毁,消息传来,渝人举国欢庆,叩谢上苍为其剪除强敌,又曰:林燮已死,梁人不足复惮(1)。

 

然,赤焰虽逝,最后一战余威犹存,前任大渝之主丧其皇属大军,遂成内轻外重之势,不久引发内乱,现任渝主便是此乱的最终收益者。

 

渝人以军武立国,新渝主自是其中佼佼者,此人颇具雄心,这些年一面与大梁、北燕两个强邻暂时修好,一面东征西讨,以武力收服大渝境内反叛与周边小部族。

 

渝主野心勃勃,素有一统天下之志,今见渝境已定,而大梁先有誉王叛乱,后新太子力主平反陈年旧案,与梁帝政见分歧,渝主常鄙梁人只精内斗,觉得这是大梁气数已尽,便邀北燕联盟,悍然撕毁和约,挥军南下,意图秉承累胜之势,一举灭梁。

 

最初攻势亦颇顺利,大渝冒雪奇袭,梁军仓促应战,迅雷不及掩耳之间,衮州失守,大梁朝野惊惧,割地求和的声音跃起,渝主更觉梁人软弱可欺,遂推兵而进,长驱直入,毫无顾忌,而实际局面,却已在大梁太子一力主战后,渐渐扭转。

 

初闻梁人以蒙挚为帅,对西线发兵十万,渝主甚喜,与左右举杯,曰:破梁指日可待矣。蒙挚是琅琊高手榜上第二人,声名远播,渝主对他也颇有了解,知其武功高绝,战场上亦堪称虎将,勇猛善战,只在渝主眼中,其人却算不上帅才,大梁以这样的人为主帅,足见国中无人。

 

至于那位主战的大梁太子,渝主继位以来一直与大梁虚与委蛇,假意交好,他听过昔日靖王的铁血之名,却未真正交过手。渝主是个自负之人,这些年来扫荡诸部,未尝一败,更生骄矜,觉得这位太子治军的名气,不过是建立在北狄、北燕这等二流对手身上,没遇见他罢了。

 

是以渝主越发意气风发,极是期待与大梁主力一战,在他看来,只要再有一战立威,梁人必定胆寒,纵战力尚未被完全摧毁,也会不战而降,省却他的麻烦!渝主的思维,甚至已越过了前来迎战的大梁军队,直接眺向远方的金陵,他已在考虑,当如何抢在北燕之前,先取金陵,将最大一份梁土纳入大渝国境。

 

大渝渴望以一、二决战迅速解决问题,出现在西线的梁军,应对却只是沉着,不疾不徐,不温不火,仿佛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称道之处,却也稳稳止住了大渝的攻势。大渝求战不能,骄狂之余,也是日益焦躁。

 

 

渝主急于一战,梅长苏不急。

 

致人而不致于人,梅长苏擅长调动敌军,自他十三岁初战以来,便从不会依照敌人的意图交战,与他这样的人交手,敌人总十分痛苦,再周密的计划,也会被他干扰,最理所当然的发展,都会出现意外,这个人完全的不可测。在争取战场主动权这方面,梅长苏大概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他若进攻,敌不知其所守,他若防守,敌不知其所攻,他欲战,敌不得不与他战,他不欲战,敌不得与他战,直是随心所欲(2)。

 

这样的人,眼下他没有决战的意思,渝人求战再切,其势再盛,便也只能欲战而不能。

 

其实还不止如此,十四年光阴怎会虚度,比之当年,今日的梅长苏还要更进一步。与赤焰少帅交手,他接近的时候,对手总能感觉到威胁,少年时的气质太过凌厉,想藏都藏不住,便是那著名的雪夜奔袭,本是奇袭,可那战法,却偏如火与闪电般光耀夺目,雷霆万钧,让人见过一次,就终身难忘。

 

梅长苏不同,经历过梅岭的雪与火,漫长的十四年,如此艰难的一条路,几乎是只影独行,夺去了他的至亲至爱,凌云之志,抹去了他所有的意气风发,少年轻狂,让他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却让他学会了忍耐,更为坚定,锋芒尽敛,他终于静了下来,变得耐心而和缓,沉静如水,既静且深,静到对手根本无从察觉到他的危险。

 

是以渝人永远不会知道,这场决定两国命运的战事开始时,大梁真正的主帅仅余三个月寿命,他明知自己时间有限,只得一击的机会,却偏异样从容,甚至比所有人都更有耐心,对他的敌人而言,那又是多么可怕的耐心。

 

 

蒙挚自是极少数清楚这三月之期秘密的人,他便清晰的感觉到,小殊与从前不一样了。

 

以前小殊说话特别快,且富有跳跃性,他脑子好,战场上精力高度集中,语速更是快得异于常人,他每次说着说着,蒙挚就会被绕晕。现在不同,小殊这次特别沉得住气,两人一起商议军务,他的思路还是转得飞快,却能从从容容,解释得清清楚楚。

 

小殊从前上战场也极少笑,这点他是从了林帅,林帅总说,兵凶战险,打仗是极严肃的事,主帅担负着国家的命运,多少兄弟的生命,不该嬉笑。现在他回来了,庄肃依旧,可目光却是暖的,他每次去巡营,身边总能围上一群老兵新兵,这些人并不知道他是谁,却自然而然,见了他就先安下心来。

 

蒙挚记得清楚,两年前小殊刚回金陵时,可不是这个样子,他大半能神色自若,已极沉得住气,若没有旁人,时不时也会露出旧时快活的神气,可有时候,被问到赤焰军、林帅、梅岭,小殊眼中会突然燃起一簇冰冷的火,压都压不住,即使他唇边带笑,目光亦是幽如鬼火,那一瞬,拿他自己的话说,真有点像地狱归来的鬼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幽冷讽诮的光渐渐消失了,小殊整个人都和缓了下来,与那种强压下去的镇静不同,这次他重回北境,身上再无半点戾气,亦无决然之意。蒙挚是个武人,他说不太清这种幽微的东西,一定要他形容,只能勉强说,刚回来的时候,小殊好像一个人在雪中行军,他必须强迫自己忘了疲劳,忘记伤痛,才能坚硬起来,走更远的路,而现在,他终于从雪中回到了暖融融的地方,于是就少了几分冷峻,变得和缓而从容了。

 

这变化是因为赤焰终能昭雪吗?

反正他现在这样子,蒙挚觉得真的挺好的,可,只剩三个月了。

 

 

长夜,梅长苏独自站在军略图前,看得入神,他的眸光沉静,偶尔有微光闪动,完全不辨喜怒,只手指习惯性地不时轻搓衣袖。

 

父帅说过,兵家寻找破敌契机的一刻,宛若在黑夜中捕捉一闪即逝的微光,需要一点点天份,与许多许多耐心。

 

梅长苏喜欢这种感觉,一直喜欢,战场错综复杂,每一刻都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可,他却仿佛有种特殊的能力,偏能化繁为简,能看到旁人所看不到的东西,而这一刻,纵然十四年不战,那种兵家特殊的感觉,已完全回来了,依旧挥洒自如,熟悉得让人无比舒适。

 

或是站得太久,他想在图上标个方位,方一抬手,那不听话的右手,便又在他眼前明目张胆地哆嗦了起来,即使是冰续丹之力,似乎也没能彻底解决掉他这十几年来最厌烦的这种颤抖。

 

只这一次,梅长苏显得心平气和,他打量着那只发抖的手,神态温和,几乎带点宽容的意思,这是多少年来,他头一遭不带厌弃地看他自己的手。

 

这手大概也受宠若惊,经他注视,抖得越发厉害,梅长苏一挑眉,左手微扬,作势欲打,最后却只一笑,他用左手握住了发抖的右手。

 

出征前,有个人莫名其妙地对他说,林殊回来,梅长苏也不会死去,纵然这人是他的平生知己,那时,他也只觉得这话有头没尾,不知所云。

 

直到他来了北境,真正站在这里,他果然明白了,战场风起云涌,此地形势其实比他所经历过的任何一战都更艰难,然而,偏偏是现在这只发抖的手,却比那只挽强弓、驯烈马的手,更为有力,更能稳固的掌握住整个战局,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

 

梅长苏的使命并未结束。

无用之身,原来是有用的,甚至比从前更为有用。

削皮挫骨,十四年忍死以待,若说这一切都是上天为锤炼他,为这一战,让他今日能以更稳定的手,带着大梁将士走出困境,击溃敌军,捍卫家国。

那么,夫复何憾?

 

梅长苏眸中闪过一丝暖意,过去十几年,寒冰与烈焰,淬炼得他的心都硬了,不敢懈怠,有个人却执意要走进去,他一直觉得,这对那人而言没半点好处,可那人脾气比牛还倔,不顾一切的走到了他身边,不但最终生生走进了他的心里,还苦口婆心地把一个道理与他说了那么多次,啰嗦到简直不可思议。

 

这一刻,梅长苏却真正明白了,所谓知己,原来是比他自己还要知他,只可惜,他现在真的没时间去想这个人,大概也没机会告诉这个人,是他说对了。

 

梅长苏很快把注意力又放回了图上,全神贯注,继续捕捉他的战机,久久,只交握的双手微用了一点力,他自言自语似的安抚着什么道。

 

“好,忍一忍,马上就好。”

 

 

 

对渝主而言,梁军的进攻来得如同草原上的雨,事先全无半点征兆。寂夜中,固守不出的梁军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且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刁钻角度,穿插突破了渝人的阵营,渝人待战已久,士气已疲,半夜仓促应战,天明之际,他们发现,自身反被梁军团团围困,且生生被切割成了首尾不能相连的三部。

 

一夕之间,攻守易形,渝主颇为震惊,却还不慌乱,他性情强悍,遇到劲敌,反而激起了意气,且对他一直没放在眼中的大梁主帅有了些新的敬意,意欲亲率其皇属大军独立突围,与梁军主力交战。

 

这份敬意来得晚了。

 

知胜者有五,一,当知可战与不可战(3)。

 

梅长苏与蒙挚讨论过,渝主算错两点。大梁虽经誉王之乱,因处置宽平,动荡其实有限,至于太子与梁帝在赤焰案的争执,父子政见分歧不假,但萧景琰羽翼已成,实际已掌控了大局,梁帝先前之所以同意翻案认错,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他在实力上已奈何不得太子了。这个情形,并非渝主所预期的,大梁父子相争不下,国力殆尽。

 

而渝主这些年百战百胜,太是自信,他只见大梁父子失和,却未留意到,大渝自身亦是问题重重,那些被他武力慑服的部落,只是不得已而从之,对渝主课税不均,任人为亲等问题,皆久有腹诽,只是威压之下,敢怒不敢言,种种矛盾日益尖锐。

 

大渝多年累胜之余,主愈骄,而兵愈疲,此刻本应休养生息,对新近降服的部族善加安抚,而渝主性情刚强,不屑虚襟待物,对不听话的部落下属,向来只有剿杀,绝少安抚。乱世用重典,这原也不错,但,治国之术,实是刚柔并济,绝非仅靠一个狠字就能走到最后。

 

二,识众寡之用者胜(3)。

 

此战大渝兴兵十万,其中半数,是渝主亲率的皇属大军,战力最强,而其他,则是由各部落所征集到的队伍,这些地方队伍的战力本就不如主力,行动之间,难免迟缓,因为各有心结,其实也缺乏配合的主观意愿。

 

梅长苏认真观察了其进军以来的路线,便已发现,行军途中,皇属大军屡次狂飙直进,将其他队伍尽数抛在身后,前锋更几度与主力明显脱离,成孤军深入之势,而毫无自觉。

 

昔年赤焰少帅作战,也常敢为士卒先,几度亲率骑兵,雪夜奔袭,战绩彪悍,但,这一切的基础,首先是他对整个队伍运动的把控。历代骑兵战高手,看似随心所欲,每每历尽奇险,却偏能功成,其实都是精于对全局的控制,他们有种异乎常人的本能,胸有全局,才能看破全局,知道破敌之所在,把握住那每每一闪即逝的战机,是以,虽然涉险,也能如履平地。

 

这不同于大渝现在的情形,主将胸无全局,又复骄傲轻敌,对此战缺乏周密的部署,这样,十万之众,头尾不能相顾,左右不能相及,其实兵力分散,大可分而破之。

 

对兵家而言,众寡,并非双方投入的绝对人数,而是真正可运用在某一战场的有效人数。兵法有云,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夜,则我众而敌寡。

 

 

渝主很快发现,他的四周尽是密密麻麻的梁军,这与他出征前的情报仿佛完全不同,仿佛对方的人数一夜之间多了数倍,这些人如同一张大网,坚韧而柔软,面对渝军坚决突围,敌人的应对仿佛还是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夸耀之初,但,无论渝人怎么左突右冲,就是冲不破这张网,且,对方还在一步步有条不紊地收网。

 

渝主不知道,众寡之术,那亦是梅长苏的拿手好戏。

 

随着军粮渐绝,饥寒之下,渝军各个部落中的矛盾日渐突出,军纪渐渐涣散,那一夜,有个重伤昏迷的老兵忽尔满脸惊惧,直挺挺坐起身来,嘶声道。

 

“回来了!是他们回来了!”

 

老兵只说了一句,便已气绝,然而,那声音如同鬼泣,已钻进了每个渝人的心中,他们回来了,渝人们都明白,他们,这指的是谁!

 

十四年前,赤焰军最后一战,元帅林燮采用火攻之计,冒险进攻,大破敌军,消灭了大渝最引以为傲的皇属大军。

 

那一战的恐惧,深深留在了每一个大渝军人的心中,这一刻,这种久违的恐惧突然回来了,渝军忽然明白,这是他们的死敌,赤焰军又回来了!

 

渝主久战突围不能,他听见军中传言,亦知此战敌手绝非仅仅蒙挚一人,叹曰:“此何人也?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朕与此人同世,何其厄哉!(4)”

 

 

十四年,梅长苏回到了北境。

 

何谓北境?那是雪冻弓弦断,风鼓旗杆折(5),旌甲被胡霜,马毛缩如猬(6)。真正到过此地的将士会明白,这里没有诗人想象中金陵年少策马扬鞭、剑指四方的浪漫,没有文人墨客笔下建功立业、流芳百代的豪情,有的,是苦寒,与密密麻麻的敌军。

 

多少年,梅长苏曾无数次梦见这个地方。有的时候,他会看到父帅高大的背影,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他对什么都好奇,父帅却皱着眉,警他兵凶战险,对他循循教导;更多时候,他会梦见梅岭那场火,那场大雪,他一次次想救回他的兄弟,却只是徒劳;还有的时候,特别是最初那几年,他偶尔也会梦见,自己摆脱了那副什么事也做不成的病体,重新回到战场,提枪上马,那样的快意,那样的神采飞扬。

 

而今他真的回来了,胸中却非想象中意气风发,他只感觉到了责任,身为赤焰后人的责任,军人对家国的责任,沉重而欢喜,心甘情愿,幸甚至哉,站在这里,他的身体中仿佛有了一种力量,并非尽是冰续丹的药力,而是这份责任予以他力量。

 

 

天才是什么?

天才是世上最霸道的力量,能让常人的一切努力轻易归于无效,能让不世的王权灰飞烟灭,但,这也是种可怕的力量,往往要用其主人的生命来交换,古往今来,多少天才,被这种才华所吞噬,毁于命运的捉弄。

 

然而,还有一种人,是天才,又不止是天才,他们经历了命运的捉弄,经历了痛苦,经历了考验,却又站了起来,变得更为成熟,凤凰涅槃,更能驾驭这份才华。

 

渝人们或许意识到,是赤焰军回来了,其实,还不止如此,他们遇到的不止是当年的赤焰少帅,而是已经变成了梅长苏的赤焰少帅。

 

是这个人,又把赤焰带回来了,生命的最终,他要再送赤焰一程,不单是洗脱污名,更要把这些热血将士,重新送回属于他们的地方,将光荣与理想重新还给这些人。

 

他站在这里,便是将这些人带回来。此战之后,他虽身陨,他的兄弟却会回来,赤焰会回来,烈烈赤焰,不应毁于阴谋,必当重燃。

 

洗雪赤焰之冤是为什么?又为什么要付出那样的代价去要求绝对的清白?

 

因为赤焰中人从未错过,他们要的清白,不是权力,不是名位,是要一个堂堂正正再度报效家国的机会,今日回到这里,才算真正的圆满。

 

 

渝人已溃,战场上只剩最后收尾,蒙挚追敌在即,又起风了,他深吸了一口掺杂着雪花与沙砾的朔风,看看身边的梅长苏,只见那人面色沉静,依旧不辨喜怒,只平静看着远方的黑暗。

 

也不知何故,蒙挚忽然便道:“小殊,你可还记得那首歌?新买五尺刀......(7)”

 

梅长苏闻言一怔,旋即微一挑眉,他当然记得!蒙挚说的是件陈年旧事,那时他新建赤羽营不久,有那么一天,听了首北地民歌,只觉质朴豪迈,少年心性,想不了那许多,便欢然领着营里弟兄们一起唱,正唱得得意,被父帅听见了。

 

“新买五尺刀,悬著中梁柱,一日三摩挲,剧于十五女!(7)”

 

十五女什么的,父帅当时脸就黑了,他自己却也委屈得不行,不,少年时的林殊不知委屈为何物,他是气到跳脚,不就是和兄弟们唱了首歌,他又没真去搂抱什么十五女!更何况词意本身,明明也是日日摩挲大刀,当兵的摸摸五尺大刀,这都不行?!还有天理!?

 

那事后来闹得好大,父帅喊打喊杀,梅长苏现在想来,不由爽朗哈哈一笑,极简练地总结道:“该!”

 

蒙挚也笑,他又诚心诚意的道:“小殊,林帅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会很高兴的!”

 

梅长苏依旧是平静神色,也看了他一眼,眸光温暖明净,还是简单道:“我知。”他又眨眨眼,开了个玩笑道:“蒙大哥,你看,我现在都不敢唱那歌了。”

 

蒙挚不由纵声大笑,转身而去,放声而歌,声亮如钟,唱的却是昔年闯了大祸的那首歌,新买五尺刀,悬著中梁柱......

 

三月之期已然将近,两个人都非常明白,蒙挚这追敌一去,生死同袍,便再无相见之期,军人亦非无情,可,这是北境,这是战场,任何其他的话,都是多余的。

 

梅长苏也没有看他离开的方向,依旧平静眺望着远方,铁灰色的天空下,皑皑雪原上,朝阳初升,追敌大军已然启程,军威赫赫,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猛将怀暴怒,胆气正纵横(8)。梅长苏一直看着那个方向,眸中微微闪动出笑意,长风吹起他的战袍。

 

他做到了。

 

 

 

战城南,冲黄尘,丹旌电烻鼓雷震。

勍敌猛,戎马殷,横阵亘野若屯云。

仗大顺,应三灵,义之所感士忘生。

长剑击,繁弱鸣,飞镝炫晃乱奔星。

虎骑跃,华眊旋,朱火延起腾飞烟。

骁雄斩,高旗搴,长角浮叫响清天。

夷群寇,殪逆徒,馀黎落惠咏来苏。

奏恺乐,归皇都,班爵献俘邦国娱。(9)

 

前方凯歌奏响之际,冰续丹的药力也到了尽头,梅长苏已进入了弥留,他在清醒时的最后一个吩咐,是从容而坚决地让一直陪伴在侧的所有人都离开。

 

非常奇妙,弥留之际,人的意识反而变得清晰而透彻,也只有这一刻,梅长苏可以放下一切,将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留给那个人。

 

征途中,有多少次,他独自看着那张军略图,看得入神了,忽然就会向旁看一眼,有些感悟,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他心里十分明白,这些话,他是想要说给萧景琰听的,也只有这个人,会明明白白地了解他的每个想法。

 

可惜,他没有时间了。

 

梅长苏记得很清楚,那次他在深夜醒过来,抬眼就看见萧景琰的脸,一句话没说好,这人突然抱着他,生生的哭了出来,哭得没有一点声音,却是狼狈之至。那时他心里就明白,有些东西,他只会交给这一人,但,也就是这么一点了,太少了。

 

也就是那一瞬,神思渐渐飘渺,梅长苏却偏又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铜铃的声音,这声音他听了两年,再熟悉不过,他有一瞬惊诧,而这铃声似乎也赋予了他什么力量,让他一急之下,竟又能一跃而起,挣扎着向那声音走了过去。

 

 

 

  1. 林燮已死,梁人不足复惮。这不是渝人的话,典故来自“南史。檀道济传”,原句是“魏人闻之,皆曰‘道济已死, 吴子辈不足复惮’。”

  2. 他若进攻,敌不知其所守,他若防守,敌不知其所攻,他欲战,敌不得不与他战,他不欲战,敌不得与他战,直是随心所欲。引自“孙子兵法。虚实篇”,原句是“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和“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

  3. 知胜者两段,引自“孙子兵法。谋攻篇”,原句是“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

  4. 此何人也?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朕与此人同世,何其厄哉!,这不是渝主的话,典故来自“晋书”,是苻登形容姚苌,原句是“此为何人,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谓其将死,忽然复来,朕与此羌同世,何其厄哉!”。

  5. 雪冻弓弦断,风鼓旗杆折,引自车喿攵的“陇山诗”。

  6. 旌甲被胡霜,马毛缩如猬,引自鲍照的“代出自蓟北门行”。

  7. 新买五尺刀,悬著中梁柱,一日三摩挲,剧于十五女!,引自“琅琊王歌辞”。

  8. 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猛将怀暴怒,胆气正纵横,引自曹丕的“广陵观兵”。

  9. 战城南,冲黄尘,丹旌电烻鼓雷震……全诗,引自何承天的“战城南”。

  10. 本文一切军事、战例相关乱炖,主要来自“中国军事通史之两晋南北朝卷”、“孙子兵法”、“兵家修炼”,也有“司马法”、“图说历代骑兵”。比如本章,大渝方面的形势,有参考部分淝水之战中苻坚,比如累胜之下,生骄恣之心,主骄而兵疲,内部矛盾重重等等。


tbc




评论(54)

热度(1008)

  1. 共1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